凌晨十二点零三分,手机屏幕上的“Victory”字样还在闪烁,我指尖的汗渍蹭在钢化膜上,留下几道模糊的印子。耳机里队友的欢呼还没散去,我却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电竞椅里盯着天花板。空调出风口的风呜呜地吹,把桌上没喝完的可乐吹得泛起一层细密的水珠,瓶身印着的冰块图案,和我此刻发沉的眼皮形成了诡异的呼应——明明知道早上要早起去公司,却还是在“再开一局就睡”的执念里,把生物钟拖进了深渊。
关掉游戏客户端时,微信弹出一条工作群消息:“明早十点全体到岗,开业绩复盘会。”我盯着那条消息愣了三秒,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天领导在群里@所有人的通知,当时正打团打得火热,随手划走就忘了个干净。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人用小石子砸了下胸口,隐约的焦虑混着游戏后的亢奋,让我翻来覆去半天才睡着。窗帘没拉严,路灯的光透过缝隙在墙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影子,像根倒计时的秒针,一下下扎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再次睁眼时,闹钟已经响了三遍,屏幕显示七点五十八分。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被子被掀到地上,枕头滚到了床尾。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要迟到了”三个字在嗡嗡作响。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心往上爬,才勉强让我找回点清醒。冲进卫生间洗漱,牙膏挤多了,泡沫从嘴角溢出来,沾在下巴上,我对着镜子胡乱抹了一把,看见自己眼下乌青的黑眼圈,像被人揍了两拳似的,憔悴得要命。
换衣服时,手指都在打颤,昨天穿的那件衬衫还扔在椅子上,领口沾着点外卖酱汁,我嫌麻烦,抓过衣柜里最上面的一件灰色T恤套上,牛仔裤的拉链拉了三次才拉好——大概是没睡醒,连手指都在和我作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两个西红柿、三个鸡蛋,还有一把前天买的挂面,以及茶几上放着的半个柚子。柚子皮已经干得发皱,是上周和女朋友老婆一起买的,她说柚子败火,让我多吃点,结果我总忘了,现在果肉都有点发蔫了。
我把西红柿放在水槽里冲了冲,水溅到手腕上,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哆嗦。拿刀切开西红柿,汁水顺着刀刃往下滴,落在白色的台面上,像几滴没擦干净的血。鸡蛋在碗沿磕了一下,蛋壳碎片掉进蛋液里,我用筷子挑了半天没挑出来,最后索性作罢——反正自己吃,脏点就脏点吧。油锅烧得冒烟时,我才想起忘了放葱花,抓过一把香菜切碎了扔进去,刺啦一声,香味混着油烟扑上来,呛得我直咳嗽。
面条煮得有点软,捞出来时黏糊糊地缠在一起,和炒好的西红柿鸡蛋拌在一块,颜色倒是好看,红的黄的混着白面条,就是味道有点寡淡,盐放少了。我端着碗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刷手机,面条没什么嚼劲,西红柿炒得太烂,鸡蛋有点老,可我还是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吃到一半,想起茶几上的柚子,剥了一瓣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稍微缓解了点面条的寡淡,只是果肉有点干,嚼起来像在啃海绵。
吃完早餐已经八点四十了,我抓起背包往门口冲,鞋都没穿好,脚后跟踩着拖鞋跟就下了楼。小区里的保洁阿姨正在扫地,落叶被扫成一堆堆,风一吹又散了,阿姨叹着气重新扫,那声叹息像根细针,扎得我心里有点发慌——大家好像都在为了生活忙碌,连叹气都带着股无可奈何的疲惫。
骑共享单车去地铁站的路上,风把头发吹得乱飞,眼睛里进了沙,揉得通红。地铁里人不多,我找了个角落靠着,头抵着冰凉的车厢壁,闭着眼睛想补个觉,可脑子里全是早上的业绩会。我们公司是做少儿培训的,这几个月业绩一直不好,上个月的销售额刚够付房租和员工工资,领导天天在群里发励志鸡汤,可鸡汤喝多了,只剩腻味。我是负责课程顾问的,平时主要预约家长来试听、参加测试,可最近打电话,家长要么直接挂掉,要么说“再考虑考虑”,预约成功率低得可怜,上个月的绩效奖金都被扣了一半,想到这,胸口又闷得慌。
到公司时刚好九点五十,前台小姑娘正在整理文件,看见我进来,抬头笑了笑:“你今天来得挺早,领导们都在会议室呢,说让你来了先在前台帮忙接待下,等会儿有家长来咨询。”我点点头,把背包放在前台旁边的空椅子上,接过她递来的预约登记表。前台的电脑屏幕上贴着一张便签,写着“周五晚六点半测试,记得提醒家长带孩子来”,字是用粉色马克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应该是前台小姑娘的手笔。
我坐在前台的椅子上,椅子有点矮,脚不着地,晃悠着看外面。公司的玻璃门擦得很干净,能看见外面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出一道光斑,随着车流的晃动,光斑也跟着晃,像我此刻不安的心情。没一会儿,领导们鱼贯走进会议室,总经理走在最前面,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手里拿着一叠文件,重重地甩在会议桌上,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股压抑的气场,让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十点整,我开始给家长打电话预约周五的测试。第一个电话拨出去,响了五声才被接起,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喂,谁啊?”我赶紧调整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热情又专业:“您好,请问是小明妈妈吗?我是XX少儿培训的课程顾问,之前和您沟通过孩子的英语启蒙课程,想邀请您和孩子本周五晚上六点半来参加我们的免费测试,测试后会有专业老师给出学习建议……”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打断我:“没时间,最近忙着给孩子报补习班,你们那边太远了。”说完就挂了电话,忙音在耳边响了半天,我握着手机的手有点僵,心里涩涩的——明明公司就在市中心,怎么就远了?不过是不想来的借口罢了。
第二个电话是个年轻爸爸接的,态度倒是挺好,听我说完后,犹豫了半天:“周五晚上啊?我得问问孩子妈妈,她最近在出差,等她回来我跟她说一声,晚点给你回电话?”我连忙说“好的”,挂了电话后,却知道这大概率是不了了之的结局。做课程顾问这么久,我太清楚这种“晚点回电话”的潜台词了,不过是委婉的拒绝,可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在登记表上备注了“待回复”,像是在给自己留一点念想。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打了二十多个电话,只预约成功了三个家长,其中两个还是之前就有意向的,只是一直没确定时间。放下手机时,手指都麻了,耳朵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前台小姑娘给我递了一杯热水,我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才稍微缓过来点。她小声跟我说:“刚才听会议室里好像在说要裁员,你听到了吗?”我心里一惊,抬头看了看会议室的方向,门紧闭着,只能隐约听到领导们争吵的声音,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要是真裁员,我这种业绩平平的,肯定是第一个被盯上的。
十二点半,会议室的门终于开了,领导们一个个脸色凝重地走出来,总经理路过前台时,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我赶紧站起来,目送他进了办公室。同事们陆续从座位上站起来,讨论着会议内容,我凑过去问旁边的小李:“刚才领导说啥了?真要裁员吗?”小李压低声音:“没明说裁员,但说要优化人员结构,这个月业绩再没起色,可能要降薪。”我心里咯噔一下,降薪?那我这个月的房租都要交不起了。
和小李一起去外面吃饭,街上阳光正好,可我却觉得浑身发冷。路过一家老娘舅,小李说:“就吃这个吧,快,下午还要上班呢。”我点点头,跟着他走进去。店里人不多,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菜单上的菜名看了半天,最后点了一份梅干菜扣肉套餐,加了一个卤蛋。等待上菜的间隙,我盯着窗外的行人发呆,一个妈妈牵着孩子的手走过,孩子手里拿着一个气球,蹦蹦跳跳的,妈妈脸上带着笑,温柔地摸了摸孩子的头。我突然想起女朋友老婆,她今天应该也是正常下班,不知道晚上回家有没有饭吃——自从她换了工作,每天加班到七八点,我要是也晚班,家里就经常没人做饭,只能点外卖。
梅干菜扣肉端上来时,热气腾腾的,扣肉肥瘦相间,梅干菜吸饱了肉汁,看起来很有食欲。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肥肉的油脂在舌尖化开,有点腻,梅干菜的咸香稍微中和了一下,可我还是没什么胃口,扒了几口米饭,就放下了筷子。小李吃得很香,一边吃一边说:“你怎么吃这么少?是不是不舒服?”我摇摇头:“没事,就是没胃口。”其实是心里堵得慌,一想到业绩、裁员、降薪,就觉得什么都没味道。
下午一点半,正式开始上班。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里的试听课程预约表,上面还有十几个空名额,领导说这周必须填满,否则扣绩效。我深吸一口气,又开始打电话,这次换了个话术,不再一上来就说测试,而是先问家长“孩子最近在学什么课程呀?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没想到效果好了点,一个下午竟然预约成功了五个试听名额,其中一个还是周六上午的黄金时段。
四点多的时候,我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速溶的,味道有点苦,加了两包糖还是盖不住。茶水间的窗户对着写字楼后面的小巷子,巷子里有个卖烤红薯的大爷,推着一辆小推车,红薯的香味顺着窗户飘进来,暖烘烘的。我盯着大爷的小推车看了半天,想起小时候,冬天放学,妈妈总会在学校门口给我买一个烤红薯,烫得我左右手来回倒,却吃得不亦乐乎。那时候多简单啊,不用想业绩,不用想裁员,不用想房租,一根烤红薯就能开心半天。
六点半,肚子咕咕叫起来,我打开外卖软件,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不知道吃什么。同事们陆续下班了,工位上的灯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下我和另外两个晚班的同事。空调好像调得有点低,我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最后点了一份油泼拉面,加了一个煎蛋,备注“多放辣”——大概是想让辣味刺激一下,驱散点疲惫。
外卖送到时是六点五十分,我在工位上拆开包装,油泼辣子的香味一下子散开,红亮亮的辣椒油裹着面条,煎蛋的边缘煎得金黄,看起来很诱人。我挑了一筷子面条塞进嘴里,辣得嘶哈嘶哈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可心里却觉得舒服了点,像是把憋了一天的委屈都通过辣味释放了出来。吃到一半,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女朋友老婆发来的微信:“下班啦,你在哪?吃饭了没?”
我嘴里还含着面条,打字打得慢吞吞的:“还在公司呢,今天晚班,八点半下班。你吃饭了吗?”她很快回复:“没呢,还以为你在家了,想让你给我做饭。”我看着那条消息,心里有点愧疚。她最近工作也忙,每天加班,回到家还要自己做饭,我却因为晚班,连顿热饭都没法给她做。想了想,我又发:“我没空回家给你做,你来找我吧,我给你点个饭吃。”她回复一个“好”的表情包,是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看起来有点委屈,我笑着摇摇头,心里却软乎乎的——不管多累,只要想到她,好像就能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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