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患病的消息,梁松睿和网友们一样,是从热搜上知道的。
半个月前,就有媒体报道说长安在去实验室的路上晕倒了,虽然报道很快就删除了,但还是引起了一阵热议。
但无论网友们如何探究,都没有人或部门出来回应,大家都以为那不过是个假新闻。
梁松睿也是这样认为的,甚至还从商人的思维出发,猜测是不是长安又研发了新药,被人针对了。
因此当看到这条热搜时,他首先怀疑的是自已的眼睛出了问题,或者是手机出了问题。
反复开机关机三次后,屏幕亮起的瞬间,那条猩红的热搜依然钉在第一位,长安教授确诊渐冻症,后面跟着一个刺眼的爆字。
梁松睿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发抖。
长安,确诊,渐冻症。
这三个词连在一起,比告诉他太阳从西边升起更荒谬。
长安是谁,是国内最年轻也是最权威的神经医学领域泰斗,攻克了无数的疑难杂症,是被誉为本世纪医学瑰宝的天才。
梁松睿点开词条,指尖冰凉。
页面跳转,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份措辞严谨,加盖了研究中心公章的公告。
发布者不是任何娱乐媒体,而是国家神经医学研究中心,是长安倾注了毕生心血的地方。
“我们沉痛告知社会各界,近日经国内外专家联合会诊,长安教授被确诊为肌萎缩侧索硬化症。
教授目前身体状况稳定,正在医疗团队指导下进行积极治疗与休养,鉴于教授的个人意愿,同时为确保治疗环境不受干扰,恳请公众尊重其隐私,避免不必要的探视与询问。
研究中心全体同仁与长安教授并肩同行,坚信以她的智慧与勇气,必将为人类对抗此类疾病带来新的希望。”
公告的发布日期,是二十分钟前。
梁松睿怔住了。
不是谣言,不是误传,是官方公告。
他机械般地滑动手机屏幕,热搜下的评论区也充满了震惊和悲痛,渐渐发酵出更复杂的情绪。
“我的天啊!”
“之前就有小道消息传教授病倒了,还以为是假的,原来……”
“渐冻症……太残忍了,她还年轻啊,天妒英才!”
“祈祷!教授一定能治好自已。”
“我不信,肯定是误诊!她上个月还发表了最新的研究成果啊!”
“怎么会呢,她救了那么多人。”
“公告里说带来新的希望,是不是意味着,连教授自已也无能为力……”
“渐冻症目前是无解的,再天才的医生,也治不好自已吧?太残忍了。”
“所以医学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是神明,还是气运……”
……………………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梁松睿。
他不知道自已是怎么跑到的研究中心,等被大学的保安拦住后,才反应过来自已做了什么。
周围挤着的全是闻讯赶来的学生或医者,都被劝了回去,研究中心的楼前也拉了警戒线,确保教授安静养病的环境。
梁松睿跌跌撞撞的跟着人群往外走,终于没忍住瘫坐在花坛旁,耳边回荡着长安同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要让他们去打扰她。
梁松睿心想,老天是不长眼么?
他这样的恶人还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让长安遭受这样的折磨。
梁松睿不敢,也没脸去打扰长安,只好找到了楚茉莉。
这些年来,楚茉莉的公司一直在负责销售长安研发的药剂,网上也总有她们在一起交谈的报道,看起来关系不错。
安静的茶楼中,梁松睿看着沉默不语的楚茉莉,不知该如何开口。
楚家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八卦,最终以楚茉莉的成功夺权告一段落。
虽然事后落败的被过继来的弟弟,偶尔还是会跳出来哗众取宠,但对楚茉莉也造不成什么困扰了。
尤其是长安研发的特效药,在正式进入生产和销售后,楚茉莉也通过竞标拿下了某个区的销售代理,那些争权的八卦就更无法动摇她了。
虽然外界都戏称楚茉莉是千金归来重掌大权,但梁松睿却知道,站在商人的立场看,楚念明对这种情况是乐见其成的。
梁松睿:“你爸爸,还好吧?”
楚茉莉:“还不错。”
寒暄过后,再无可以继续的话题了,无言的尴尬在二人间蔓延。
茶水煮沸后又凉了,再次被煮开,楚茉莉才徐徐开口。
楚茉莉:“我也没有见到她。”
她握着茶杯,不知道是说给梁松睿,还是说给自已听的,“好像除了石阿姨,没有人能进去医院。”
“我也很想见她,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可转念一想,那些故人于她而言,不过是旧时的烦恼罢了。”
梁松睿沉默无语,楚茉莉依旧自说自话,“网上风波再起时,很多旧事虽然被刻意压下去了,但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这说的是当初特效药的生产,长安被泼污水,梁松睿发视频澄清的事情。
梁松睿的澄清很及时,而且后续特效药的招标更加热闹,网友们就没有深挖那些细节,也就不知道当初的订婚宴风波,当然,楚茉莉更倾向是涉及其中的那几家人出了力,毕竟谁家的孩子在当初做了什么,都是心知肚明的。
齐远志的爸爸下了台,可孔逢春的家里还有人,就连当初匿名给原身发短信骂她是害人精的李达,家中也不想翻出来那些事。
“齐远志和陶琪琪没有分开,哪怕他妈妈以死相逼,也动摇不了他,二人去山区支教了,一直到现在也不曾回来过,前不久他回来把卢阿姨接走了。”
“孔逢春一直没回国,许是就此定居国外了。”
至于是她自已不想回来,还是被孔家勒令不许回来,那就不知道了。
但楚茉莉心想,如果可以的话,谁愿意离开家独自在外漂泊呢。
“李达一直在边疆的基层部队,听说有调回来的机会,被他拒绝了,他给家里写信说是他必须要做的,只有这样才会减轻心中的负担。”
楚茉莉抬头看向梁松睿,“这样也好,爱情比天大的人,终究是为爱厮守着,也不枉他们自私自利的伤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
放下茶杯,楚茉莉准备离开,想了想还是说了最后一句,“别去打扰长安了,这个时候的我们都是无足轻重的人。”
“我这一生,从在江边接到她送的那束花开始,就已经是繁花锦簇了。”
许是白日里听了这番话,夜里时候梁松睿就做了个梦。
梦中的他,头发灰白,满脸沧桑,枯坐在一个墓园中。
身后的墓碑写着他女儿的名字,旁边是石慧宁的墓碑。
他环顾四周,踉跄起身,在向外走的路上,看到了同样面如死色的楚念明。
是了,他的女儿死在了滔滔江水里,对方的女儿也沉睡在了同一片江水中。
梁松睿看着楚念明的样子,笑他虚伪,如果不是他过继来的儿子,将女儿的身世公之于众,如何能逼得她受不住自尽呢。
可楚念明也笑话梁松睿,骂他是伪君子,不闻不问女儿十几年,接回来后还要攀亲齐家,生前不见待女儿如何好,人死了知道做慈父了,来墓园里哭又有什么用。
两个人到中年失去了女儿的恶人,用尽了刻薄的话语嘲讽对方,仿佛那样就能掩盖自已也不是个好人的事实。
骂到情绪激动之时,梁松睿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满头大汗的坐在床上,忍了许久后,终于掩面而泣。
你可真该死,梁松睿这样说自已。
长安说的没错,他才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天还未亮,梁松睿就又去找了楚茉莉,求她告诉江边那束花到底是什么。
楚茉莉说了当时的情景,当梁松睿听到她们一起在江边枯坐了一天两夜后,胸膛仿佛被巨锤砸了数次,难受的喘不上气。
此刻的他,终于明白,长安为何数次强调,他的女儿已经死在了江边。
原来那是事实,不是托词。
回到家后,梁松睿跪在父母的遗像前嚎啕大哭,想到了梁金岩去世前,一直念叨着教子不善,有愧于长安母女俩,更是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不知道哭了多久,屋里已经全黑了,梁松睿瘫坐在那里,不知道自已现在能做什么。
去看长安,他不配。
去看石燕宁,他更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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