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解释有什么用?就算杜镛还回去那七箱子的金银财宝,韩向也只会猜测他还藏着许多,对于他们而言,防患于未然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掉这个麻烦。”
“更何况,韩向方是主和派,同当下金陵占据上风的主战派不是一个阵营的。”
就在长安收到张文白的通知,即将于后日启程金陵之时。
鲁地司令韩向方因违抗军令擅自撤退,被革职查办,鲁地战区总司令由坚决主战的李德邻担任的消息也传来。
长安走出作战室的小楼,听着走廊里三三两两的议论声,心里又放下一块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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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夜,张文白单独设宴招待了长安。
浅喝几杯后,张文白终于开口问道:“无论你心向何处,都是大才之人。”
他目光如炬直视长安,“我向来惜才,此番你立下大功,虽不能明说破译密电之事,但于国有功是实,若你愿意,可留在我身边,我必定委以重任。”
长安执壶为他斟酒,于酒声潺潺中轻声回应,“司令厚爱,长安感激不尽,只是我闲散惯了,恐怕难当大任。”
张文白摇头一笑,神色中带着几分了然,“你有心向之处,我也不强求,但授勋之事不容推辞,此战你功不可没。”
长安没有推辞,又掏出一个本子递给对方,“司令,此次大战后,敌军是一定会改变密码的,这是我对其未来一年内可能采用的所有密码变体的分析,按照标注的时间顺序使用,司令安排可信之人负责吧。”
张文白接过那本厚厚的笔记,心情复杂,“你为这个国家做的,远超过所谓的立场……”
长安但笑不语,无论张文白是揣测,还是推心置腹,总之是避而不谈,不会真的告诉对方自已要去江城。
她离开琴岛直奔沪市,为的就是改变惨烈的会战结果,改变金陵即将遭受的屠戮,如今敌军遭受重创,暂停全线进攻,又进入到了对峙阶段,沪市的金陵的危机已解,华北的危险也暂缓,长安就可以安心赶赴江城了。
见长安不愿多说,张文白也不再强求,他沉吟片刻,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站在外间的副官听见响动,推门而入,侍立一旁。
窗外暮色深沉,张文白的视线落在庭院里那棵老槐树上,“明日改走公路。”
副官一怔,“可火车票已经安排好了,专列的路线也做了安全部署……”
张文白:“正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会乘专列,才更不能坐。”
“你去找三辆一模一样的黑色轿车,从官邸同时出发,分别往三个方向去,我坐第三辆。”
“保密安排,两个小时后出发。”
待副官应声离去,张文白又看向长安,“你跟我一起,这一路上,你就是我的侄女,是搭顺风车返校的学生。”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
五点钟,三辆轿车同时驶出官邸大门,分别朝着火车站机场和城郊公路三个方向驶去。
张文白和长安所乘坐的车子也不是第三辆,而是第一辆,在出城后就突然拐进一条小巷。
二人下车又上了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等原来的车子继续开往火车站后,他们才真正驶上去金陵的公路。
张文白:“你不问问为何如此大费周章么?”
长安:“有人想要我的命,只是不知道,这人是杜先生,还是汪副主席了。”
张文白讶异长安的镇静,但一想到她连敌军的情报都能截获,汪兆铭那点子伎俩就更不够看了。
张文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是如何保密,江阴情报泄露一事,以及此次大战中你的作用,也让有心之人注意到了你。”
“无论是江阴情报被自已的秘书情报,还是会战大姐使得主和派被舆论打压,汪兆铭都深受影响,大势已去。”
“可他虽然失了民心,但势力还在,自是要拿你出气。更重要的是,敌人的特务机关也已经将你列为了重点目标。”
长安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人啊,但凡早死几年,都不会落得臭名昭著的下场。”
车子一路颠簸行驶在小路上,安稳度过四个小时后,马上就要进入金陵地界了。
这时也已临近中午,车子行到一处山路的拐弯,司机突然猛打方向盘。
几乎同时,几声枪响划破了山谷的寂静,前方负责警戒的车轮被击中,朝着侧方的大石头撞去。
枪响之时,张文白就让长安隐蔽,副座的岳山也立刻掏枪警戒,他自已则拔枪直视前方。
只见前方道路上横着一棵倒下的大树,显然是人为设置的路障。
司机当机立断倒车调头,轮胎在碎石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然而后方也传来了引擎轰鸣,两辆黑色轿车封住了退路。
“目标明确,”张文白冷静判断,枪已上膛,“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长安透过车窗观察地形,此地左侧是陡坡,右侧是密林。
她迅速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一个小型引爆装置,这是她早就备好的脱身之计。
长安:“司令,他们想要的是我的命,正好我也想把命留给他们。”
张文白尚未反应过来,长安已推开车门翻滚而出,朝着左侧的陡坡跃去。
岳山也没料到长安会跑出来,等她追过去时,已经落后了众人数步。
几乎同时,前后围堵的车辆上冲过去七八个人,举着枪在后面追赶。
就在追兵即将抓住长安的瞬间,她猛地将一颗小型炸弹掷向陡坡上方的岩壁。
轰然巨响中,山石崩裂,滚滚落石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追赶之人惊恐地后退,却已来不及撤离塌方区,眼睁睁看着巨石砸向自已。
烟尘弥漫间,长安的身影也被落石吞没。
“不——”岳山朝前扑去,绝望的喊出声。
张文白在车内目睹这一幕,痛苦地闭上双眼。
等枪声和落石声都消散后,张文白才在警卫的护持下上前查看,“去金陵找人来,将这处挖开,大张旗鼓的去叫人来!”
两个小时后,来自金陵的救援队伍赶到。
张文白亲自挖掘,最终也只找到长安被落石压住的衣衫碎片,以及一枚沾血的银杏胸针,那是淞沪大捷后张文白送给她的。
“司令,塌方量太大了,周小姐她……”副官不忍再说下去。
张文白紧握那枚胸针,沉声道:“有功人士被暗杀在金陵城外,我这个做司令的,一定要给她讨回公道!”
而此时的长安,已经更换衣着,易容改扮,化作采药的村姑,背着竹篓从容下山了。
假死,才是最完美的退场。
唯有如此,长安才能从各方势力的注视中悄然隐,无论是意图招揽她的,还是欲除之而后快的,都会将目光永远定格在这场伏击之中。
从此,“周长安”这个名字,将会镌刻在殉国烈士的名册上供后人缅怀。
而真正的她,已如滴水归海,踏上了前往江城的道路,去寻找那些志同道合的革命同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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