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回身,几乎是冲进了寝室楼,脚步噔噔噔踩着楼梯往上跑,推开106寝室的门时带起一阵风,反手“砰”地关上门,后背抵着门板才长长松了口气,心脏还在砰砰跳。
“肖静,你干嘛啊?”孙梦从蚊帐里探出头,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跟被狗追似的,你看表都快熄灯了,就等你一个人了!”
“我……”我摆摆手,嗓子干得发紧,“你先别跟我说话,让我先喝口水!”
桌上的杯子里还剩一小杯水,我一把抓过来就往嘴里灌,咕咚咕咚几口下去,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才算压下那股莫名的慌。放下杯子时手还在抖,低头看见牛仔裤膝盖处蹭破了块皮,沾着点泥土。
“怎么还摔跤了?”孙梦已经爬起来,凑过来看了眼,“还好不严重,就是擦破点皮。”
我脱掉牛仔裤,借着头顶的灯光翻来覆去看了看,果然只是边缘破了层皮,渗了点血珠。“没事,”我抽了张纸巾沾了点水,小心翼翼地擦着伤口周围的泥渍,“擦干净就好了,不用找药了。”
孙梦撇撇嘴,从抽屉里翻出个创可贴扔给我:“赶紧贴上,上次的伤还没好透,万一发炎了有你疼的。”
我接住创可贴,指尖捏着那片小小的棉垫,突然想起詹洛轩刚才弯腰看我膝盖时的样子,耳尖又有点发烫。
“知道啦,”我嘟囔着撕开包装,“关灯吧关灯吧,困死了。”
寝室的灯“咔哒”一声灭了,窗外的月光漫进来,我摸着膝盖上贴着的创可贴,突然觉得今晚的风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
一夜无梦,闹钟没响就自然醒了,眼瞅着窗外天刚蒙蒙亮,估摸着也就六点,可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怎么都掀不开。
稍微动了动手指,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股酸软,像是被拆开又胡乱拼了回去。想翻个身,腰腹一使劲,顿时酸得龇牙咧嘴——才反应过来,昨天体测跑了八百,晚上又站了半小时拳架,两条腿早就在无声抗议了。
“嘶……”我倒吸口凉气,额角抵着枕头蹭了蹭,眼皮沉得像黏了胶,脑子里却醒得很——躺在这里确实舒服,肌肉不用较劲,骨头不用承压,可舒服是留给死人的。
青龙那帮人不会等我缓过劲来。他们上周在天上人间看我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尤其是那寸头老六叼着烟吐烟圈时,那眼神扫过我肩膀,像在掂量一件不值钱的货物,仿佛笃定了我这个“女老大”撑不了多久。还有弟兄们,每次喊“老大”时眼里的信任,比扛着十个沙袋还沉,压得我连打个盹都觉得心虚。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默念着这句话,舌尖尝到点苦涩。不是给谁看的鸡汤,是真真切切明白,道上混从来没有捷径。老大这两个字,既要靠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脑子,更要靠能一拳砸开铁锁的拳头、能替弟兄们挡酒瓶的肩膀,才能在别人嘴里立住脚。
今天偷的懒,明天就要变成弟兄们胳膊上的淤青、额角的伤口。
这么一想,身上的酸软好像真淡了些。那股必须爬起来的劲,像藤蔓似的从心里往四肢蔓延,缠得骨头都发紧。疼是真的疼,腰像被碾过,腿像灌了铅,但比起看到弟兄们受伤时的堵心,这点疼算什么?
张老师昨天还敲着我后背说:“熬过这阵子,骨头硬了,就不知道累了。”
他说的是拳架,可我听着,像在说这条道。
我闭着眼数到十,再睁眼时,窗外的光已经爬上了床沿。
我咬着牙,每挪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膝盖的酸劲顺着骨头缝往上窜。扶着台阶往下走,每级台阶都像是在跟我较劲,后背的汗浸湿了睡衣,黏在身上难受得紧。
换运动服时,胳膊抬到一半就卡住了,肌肉像被绳子捆住似的,只能一点点往上挣。
抓起外套往肩上一搭,没等镜子里的人影站稳,就转身往外走。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空荡里撞来撞去,每一声都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出了寝室楼,晨露的凉气扑在脸上,像被人泼了把冷水,脑子瞬间清醒了大半,身上的酸软也被这股冷意激得淡了些。
操场上只有零星几个身影,跑道边的野草挂着露珠,踩上去咯吱响。我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迈开腿,刚跑出去两步,小腿肌肉就猛地抽了一下,疼得我差点咬碎后槽牙。但脚没停——都走到这儿了,总不能灰溜溜回去接着躺。
一圈,两圈……呼吸渐渐乱了,胸口像揣了个风箱,每吸一口都带着疼。第五圈跑完时,双腿像灌了铅,再也撑不住,“咚”地瘫倒在跑道上,后背贴在微凉的地面,才算缓过口气。
朝阳慢慢爬上来,金晃晃的光落在脸上,带着点熨帖的暖,把晨露的凉意驱散了不少。我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坐起身捏了捏发酸的腿,肌肉硬得像块石头。转了转脚踝,听见骨头发出“咔哒”一声,倒觉得松快了点。
俯身用双手撑住地面,指尖扣进跑道的塑胶里,撑起身体时,腰腹的酸劲又涌了上来。平板支撑的姿势刚稳住,胳膊就开始抖,视线里的地面在晃,耳边却突然响起寸头老六那声嗤笑。
“撑住。”我咬着牙在心里对自己说,指甲掐进掌心,借着那点刺痛稳住身形。朝阳的光漫过手臂,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被风吹得摇摆的野草。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滴在塑胶跑道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腰腹的肌肉像被反复拉扯的橡皮筋,酸得快要失去知觉,可只要一想到寸头老六那副嘴脸,就又能咬紧牙关多撑几秒。
直到太阳爬到教学楼顶,把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我才“咚”地瘫坐在地上,胳膊抖得连抬起来擦汗的力气都没有。
晃晃悠悠地挪回寝室时,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
洗漱完到寝室对着镜子一看,脸色白得吓人,眼下还有淡淡的青影。
“废了废了,真废了。”我对着镜子龇牙咧嘴,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饿得能吃下一头牛的念头刚冒出来,就听见孙梦在收拾东西的动静。
“孙梦,你还没好?走了!”我抓起背包甩到肩上,胃里的空落落让脚步都发飘。
孙梦正弯腰系鞋带,闻言头也不抬:“好了好了,这就来。”她直起身冲赵诗雅喊,“诗雅,吃早饭去!”
赵诗雅坐在书桌前,背对着我们,声音闷闷的:“我等下去,你们先去吧。”
“那好吧。”孙梦耸耸肩,跟我一起往外走。
刚走出寝室楼,孙梦就撞了撞我胳膊:“哎,你觉不觉得赵诗雅怪怪的?昨天就没怎么说话,今早也蔫蔫的。”
我正满脑子想着食堂的肉包,闻言含糊地应了句:“我也不知道。”脚步没停,肚子又“咕”地叫了一声,“别八卦了,赶紧的,去晚了肉包就没了!”
“阿姨,给我两个大肉包,两个鸡蛋,一大碗豆浆!”我朝着打饭窗口就喊,嗓门大得惊得旁边低年级的学妹看过来。
孙梦跟在后面,手里还捏着饭卡,看见阿姨往餐盘里摞肉包的动作,眼睛都直了:“哇肖静,你吃这么多?”她戳了戳我胳膊,“平常也就看你啃个馒头配榨菜,最多跟我分一笼小笼包,今天这是把明天的份额都预支了?”
我已经迫不及待伸手去接餐盘,肉包的热气混着酱香味往鼻子里钻,肚子叫得更欢了。“啊?我饿啊。”我含糊地应着,找了个空位坐下,拿起一个肉包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哈气,“昨天……昨天晚饭吃得早,半夜就饿醒了,现在能吞下一整头猪。”
其实哪是晚饭早,是今早那几圈跑加平板支撑,把五脏六腑都搅得空落落的。
咬开肉包的瞬间,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我赶紧用手背抹了把,心里却踏实得很——多吃点,下午拳馆的训练才能扛得住。
孙梦端着她的小米粥和鸡蛋坐下,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摇摇头笑:“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照你这吃法,过两天该喊着减肥了。”
我嘴里塞满了包子,只能含糊地“唔”了一声,又伸手去剥鸡蛋。蛋黄噎在喉咙口时,赶紧灌了一大口豆浆,暖流顺着食道往下滑,浑身的酸软好像都被这热乎劲儿冲散了些。
吃饱了才有力气,这话真是半点不假。
零零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