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有些慌乱,踱了几步后表示。
“不可!我们无法逃脱。沐朝弼手中有五万卫军,若我们逃走,对方可以永昌府贼人作乱为由,追上来将我们杀害。”
李贽也意识到危险的真实性,点头称是。
他指出。
“此战大胜后,朝廷中反对变法的人会支持沐朝弼,沐朝弼可能将您囚禁于此,或趁乱将您杀害,且难以追查。此外,那些义勇未必会听您的,他们都是本地百姓,父母妻子若受胁迫,便不敢支持您。”
杨帆黯然认同,对方势大,草民百姓不敢吭声;
杨慎能暗中报信已属不易,不能再连累他;
义勇多为本地人,受层层依附关系束缚,面对势家不敢对抗,多半会保持中立;王大任既已决定下手,必是铁了心,即便沐朝弼退缩,他也会坚持到底;
游居敬等官场人物见风使舵,届时可能中立甚至置身事外。
如此一来,杨帆眼下可依靠的只有三百火枪兵和一小部分义勇。
踌躇许久,杨帆想起昔日高拱联合严家将自己逼入绝境,最终靠何心隐等人为民请命,才得以翻盘,意识到自己的优势仍在人心。
他虽有几个主意但没把握,反复推想后决定冒险一搏,让李贽若觉得不妥便当晚离开,先去乌撒,再转道北上从汉中去宣大,到了宣大或许才能安稳。
李贽笑称。
“杨大人,我本是狂生,即便逃走,也难容于世间,早晚是一死。我愿与您一同拼一把!”
杨帆松了口气,说出自己的主意。
“李先生,云贵百姓都敬慕诸葛孔明,此地有武侯祠,我们可举办一场武侯祭典,与沐朝弼的建文帝祭奠唱对台戏,看谁更得人心。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方未必敢加害我们。”
李贽思索良久,提出。
“杨大人,我们可在武侯祭典上,宣示变法,称云贵变法,便从永昌开始!”
杨帆此前虽考虑过宣示变法,却未将其与祭典结合起来。
他表示,游居敬作为巡抚,由他宣示最为名正言顺,自己宣示也可行,只要沐朝弼不胡来,便可在永昌推行变法。
他还提议让李贽留在此地,待一年半载大局稳定后再走。
李贽欣然同意。
“杨大人,我身为中书舍人,留下也名正言顺。”
两人计议已定,随即开始筹划相关事宜。
刘彰宽的府邸内高朋满座,灯火通明。
沐朝弼端坐于正中的虎皮太师椅上,周围围坐着一众勋臣,包括付友德的四世孙付应芳、廖永忠的后人廖钺、俞通渊的后人俞潮胜等人。此外,还有两位亲近严家的文官。
一位是已罢官闲居的王材,受严世藩所托以文人身份前来观礼;
另一位是现任甘肃巡抚、因丁忧在家的胡汝霖,同样受严世藩请托而来。
座中还有名人杨慎,沐朝弼大胜归来后,众人已奉承了许久,王材还当场作了一首七律,赞叹黔国公平定缅甸的伟业。
杨慎虽心中不悦,却不动声色,多年的挫折让他深谙和光同尘之道,面对眼前的大事,选择三缄其口。
王材笑着对沐朝弼说。
“沐国公,大明定边之功,除永昌侯外便数您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
“想当年,若沐老公爷尚在,燕逆便难以猖獗!我亲眼所见,沐国公麾下军容,为大明首屈一指,胜过戚家军!”
众人纷纷附和奉承,虽提及“燕逆”二字时心头一跳,却都装作若无其事,王材则因自己已罢官,说话无所顾忌,依旧笑盈盈的。
沐朝弼观察着众人脸色,笑着表示。
“大人过誉了,战阵之事难料,当年若我等出兵,或许也会和诸位一样,功亏一篑。”
众人一阵尬笑,俞潮胜嗤了一声,称卖命并无好处,提议喝酒,众人又殷勤劝酒。
杨慎起身称自己近日体弱不胜酒力,想要告辞,却被俞潮胜拉住,对方称明日的祭文还需他来撰写,众人中无人能写出垂之后世的文章,杨慎虽不愿掺和,但忌惮沐朝弼的霸道,只好重新坐下。
胡汝霖切入正题,称。
“沐国公平缅功勋卓著,徐阁老主持内阁,会秉公报捷。即便京官和百姓有闲言碎语,阁老、小阁老及裕王爷,也会让他们闭嘴,将士们的功劳,定然不会落空!”
他的话暗示杨帆争功,且涉及变法立场,分量不轻。
俞潮胜积极响应,称。
“平缅之功,源于裕王教导有方,及沐国公与将士们同心协力!自古公理如此,文官不应夺取名将的军功!”
廖钺也表示王材的诗写得好,平缅之功是裕王和朝中元老筹划有方的结果,还称裕王爷是将来中兴大明的真龙天子,这话道出了当前矛盾焦点,让气氛变得热切。
杨慎则暗自后悔昔年与这些人结交,如今深陷其中难以脱身。
沐朝弼干咳一声,称。
“杨帆自然有功,但战阵之功,靠的是将士们拼杀!我亦无甚功劳,死难将士,才是第一!”
他表示。
“我们更应思考的是,将来中兴大明,要靠什么,而非纠结于是非功过。有裕王这样的贤明太子,及朝中贤明老臣,大明中兴,指日可待!”
此时,再愚钝的人也明白了其中深意。
王材因失意已久心怀不满,称自己闲居乡野时梳理过往,有个见解想趁酒兴说出,在沐朝弼点头同意后,他提出疑问。
“太宗皇帝驾崩后,庙号本是太宗,为何忽然变成‘成祖’,是否有奸臣在背后教唆?”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凛然,即便博学如杨慎也不禁悚然,仔细打量王材,暗忖其诗才一般,却有如此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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