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盘踞在云梦泽上空,浓得化不开的白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硝烟味,混杂着血腥的甜腥,呛得人鼻腔发紧。
临时搭建的了望台由粗壮的原木拼接而成,在沼泽的湿气中散发着新鲜的木头清香,却丝毫压不住那股死亡的气息。
崔琰一身玄铁重甲,甲胄上还残留着昨夜激战的血痕。
他负手立于了望台顶端,身形如松,目光锐利如鹰隼,硬生生穿透层层薄雾,死死锁定着下方那片看似平静、实则吞噬了近万袍泽的死亡沼泽。
昨夜一夜未眠,救治伤员的哀嚎声、清点伤亡的叹息声、重整军备的铿锵声,交织成一曲悲壮的战歌。
五万精锐将士经过一夜的休整,已然褪去疲惫,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整支军队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化作最锋利的箭矢,直刺敌寇心脏。
“参谋长!”副将大步流星登上了望台,甲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单膝跪地,语气凝重。
“斥候回报,沼泽深处芦苇密如墙垒,水道纵横交错,如同迷宫。王承业的残部依托几处天然水寨和高地堡寨据守,行踪诡秘,难以捉摸!”
崔琰缓缓转过身,面色沉静得如同深潭,指尖在身旁悬挂的地图上轻轻划过,勾勒出云梦泽复杂的轮廓。
“王承业那厮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绝非庸碌之辈,此番败退得太过干脆,反倒像是故意引我们深入此地。”
他话音一顿,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传令下去!前军分为三股,呈品字形交替前进,各部之间保持三里距离,相互策应,谨防伏击!另外,所有士卒必须备足三日清水,随身携带湿布,随时准备蒙面,谨防火攻和烟熏!”
副将心中一惊,瞬间心领神会,连忙起身领命:“末将明白!”
“去吧,务必确保命令传达到每一个士卒!”
崔琰挥了挥手,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危机四伏的芦苇荡。
这片沼泽,今日必将成为终结一切的战场!
军令如山,五万大军迅速行动起来,如同三把黑色的利刃,小心翼翼地切入茫茫芦苇荡。
铁甲铿锵作响,战马偶尔发出一声低嘶,打破了沼泽长久的寂静。
越往深处行进,芦苇愈发高大粗壮,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阳光难以穿透,四周一片昏暗。
脚下的淤泥也越来越深,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队伍的行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当先锋部队完全没入芦苇丛,后军也被蔓延的黄绿色吞噬之时——
“噗通!噗通!”
一连串沉闷的声响从大军后方传来,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突然冒出无数黑影!
这些人身形矫健,口衔利刃,动作迅捷如鱼,正是王承业麾下精心训练的“水鬼”!
他们手中并未持有常规兵刃,而是握着浸满火油的箭矢和熊熊燃烧的火把!
“放信号!”水鬼头目压低声音怒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冲云霄,在高空轰然炸开,化作一团醒目的红色烟云,在白雾中显得格外刺眼!
“不好!后方有变!”后军将领瞳孔骤缩,厉声发出预警,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几乎在信号弹炸开的瞬间,四面八方,尤其是大军来时的方向,无数火把如同流星般被奋力掷入干燥的芦苇丛中!
此时正值秋末,天干物燥,芦苇本就是极易燃烧的可燃物,遇火即燃!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瞬间便化作一条条咆哮的火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崔琰的大军蔓延而来!
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的皮肤烤焦。
整个云梦泽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火焰所过之处,芦苇发出噼啪的爆裂声,伴随着阵阵焦糊味,令人窒息。
“结阵!所有人都不要乱!”
各级将校声嘶力竭地呼喝,试图稳定军心。但面对如此狂暴的自然之力,即便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士卒,也难免心生恐慌。
火焰疯狂地吞噬着空气中的氧气,浓烟呛得人不停咳嗽,队伍中开始出现混乱的迹象,不少士兵在慌乱中四处奔逃,反而更容易被火焰吞噬。
“将军!我们被火围住了!后路已经被切断了!”
副将满脸烟灰,剧烈地呛咳着,脸上布满了绝望之色,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千钧一发之际,崔琰的大脑飞速运转,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瞬间,一道灵光如同惊雷般划破迷雾!
他猛地想起,昔日自己还在陛下周朔身边时,陛下曾在兵棋推演的闲暇之余,笑着与他们探讨各种战场危局的应对之法。
当时陛下曾说过:“遇火攻,莫慌,其势虽猛,然需可燃之物。或先发制人,焚其前置;或断其根基,自清隔离;若避无可避,湿泥覆身,或可搏一线生机!”
彼时只当是陛下的天马行空之言,并未深思,却未料到,今日这番话竟成了救命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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