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转念一想,金启安又犯了犹豫:“连个粮仓的内应都守不住,劫‘雪柔丝’能成吗?墨家的暗卫有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前几日我派去盯墨家别院的人,至今还没回来,怕是早就没了性命。万一再被墨家的人识破……”
“老爷,这次不一样!”王福连忙爬起来半步,声音压得更低,“陈老爷说,他已经跟打手打过招呼了,这些人虽然算不上高手,但对付码头的守卫总该没问题。而且‘毒烟弹’咱们备了足足二十个,到时候一扔,墨家的人肯定乱套,咱们趁机把‘雪柔丝’运走,神不知鬼不觉!”
王福口中的“打手”,是紫彦城附近的一个秘密组织,专做暗杀、偷袭的勾当,收费极高,却也确实有些本事。之前金家想对墨家粮仓下手,就是那些人出的主意,只是没想到内应这么快就暴露了。
金启安沉默片刻,起身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排排书脊,最后停在一本《济世录》上,他按住书脊,轻轻一推,书架后便露出一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叠泛黄的账本,账本上记录的,全是金家这些年掺假、偷税的证据,这是金家的命根子,若是被墨家拿到,金家就彻底完了。
“好!就按陈万堂说的办!”金启安咬牙道,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你现在就去回话,让他后天卯时在码头货仓后汇合。另外,再去给打手传信,让他们这次别掉链子,若是能成,我再添两百两银子!”
王福应声起身,刚要转身,金启安又沉声道:“等等!告诉打手,别再学那个内应,连两个时辰都撑不住。要是再被墨家抓住,就别说是替我办事的!”他怕了,怕墨家顺藤摸瓜,查到金家头上,到时候不仅订单没了,连家底都要赔进去。
王福连忙点头,脚步都带着慌意,几乎是小跑着退出了书房。门扉“吱呀”一声合上,将满室焦躁关在屋内。金启安独自站在桌前,目光死死锁着书架暗格里的账本,泛黄的纸页仿佛映着他此刻阴鸷的眼神:“墨泯,这次就算拼了金家的家底,我也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他指尖重重按在暗格开关上,书架缓缓归位,将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藏得严丝合缝,可胸口翻涌的怒火却半点没减,他踱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夜风裹着凉意涌入,却吹不散眼底的狠戾。
窗外,紫彦城的夜色浓得化不开,连星光都被压得黯淡,没人知道这沉沉夜幕里,除了金府的算计,还藏着另一处更隐秘的暗流。
紫彦城郊外的深山岩层之下,一处密室正被油灯昏黄的光裹着。霉味混着潮湿的土气在空气中漫开,映得满殿人影忽明忽暗;密室墙壁上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岁月侵蚀下,符文缝隙里渗着黑褐色的水渍,像一道道凝固的血痕,透着说不出的阴森。中央的破供桌上,一尊面目狰狞的鬼面雕像静静立着,雕像手中紧握着柄青铜令牌,令牌正面刻着的“影”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这,正是暗影教的象征,也是这片黑暗里所有勾当的起点。
暗影鬼手坐在供桌旁的石凳上,他穿着一身黑袍,脸上蒙着半块黑布,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角的青铜令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下首站着三个人,左边是穿黑衫、面白如纸的“白面鬼”,他手里把玩着柄带倒钩的短刺,刺尖泛着绿光,显然淬了毒;中间是满脸麻点、扛着柄鬼头刀的“麻脸鬼”,他身材高大,手臂上满是狰狞的伤疤,一看就是常年厮杀的人;右边是一身玄衣、腰间挂着锁链的“黑无常”,他脸色苍白,眼神冰冷,锁链在地上拖出“哗啦”的轻响,格外刺耳,此刻三人却都垂着头,不敢吭声。
“都过去一个时辰了,”暗影鬼手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木头,“血影卫统领派去的两拨人,栖月幽庄五个,别院八个,全是他手下最能藏的暗卫,怎么连个传信的都没有?”
麻脸鬼扛着鬼头刀往前挪了挪,声音粗哑:“大人,会不会是路上出了岔子?血影卫的人都是从小练的‘缩骨藏形’,就算被发现,也该能放个鸽哨报信啊……”他话没说完,就被白面鬼打断。
“岔子?”白面鬼冷笑一声,短刺在指尖转了个圈,“能有什么岔子?整个紫彦城,除了墨家的暗卫,谁还能悄无声息地吞了血影卫的人?我看啊,怕是连墨家的门都没摸着,就成了人家的刀下鬼!”
黑无常也跟着开口,锁链在地上拖了拖,声音沉了几分:“白面鬼说得对。前几天金家派去的内应,不到两个时辰就被揪出来,还被墨泯那毛头小子传了嘲讽的口信。这次血影卫的人虽然厉害,可墨家的人……怕是比咱们想的还难缠。”
几人正说着,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灰布衫的小斯跌跌撞撞跑进来,他头发散乱,脸上沾着泥土,手里攥着半块染血的玄色布料。
“大……大人!”小斯跑得气喘吁吁,一进门就瘫在地上,指着门外,“血影卫的兄弟……在栖月幽庄外的荻草里找着了这个!还有别院那边,树林里只有几摊干血,连尸体都没见着,只捡着个被踩破的布料!”
暗影鬼手猛地站起身,腰间的黑袍扫过石凳,供桌上的青铜令牌“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快步走到小斯跟前,一把夺过那半块染血的布料,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血迹,血迹已经发黑,边缘还结了痂,显然是死了有段时间了;布料的口子很齐,像是被极细的利器划开的,不是刀砍,也不是剑刺。
“一群废物胚子!”暗影鬼手将布料狠狠摔在地上,怒火再也压不住,“血影卫统领吹得天花乱坠,说他的人能在皇家眼皮子底下偷东西,结果呢?”他一脚踹在小斯身上,小斯疼得闷哼一声,却不敢躲。
白面鬼捡起那半块布料,凑近油灯看了看,忽然皱起眉:“大人,你看这布料上的口子,边缘很齐,不像是刀砍的,倒像是被什么细东西划开的……会不会是墨家常用的银线?”
暗影教早有探查,江湖上有个叫青冥的,用的银线比头发丝还细,能藏在袖管里,杀人时半点动静没有,伤口又细又齐,往往要凑近了才看得清。
麻脸鬼凑过来,鬼头刀在布料上的口子旁顿了顿:“若是这号人物动的手,倒也不奇怪,手法这么利落,连让血影卫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这次他们是真栽透了。”
白面鬼指尖的短刺顿在半空,眉峰拧成一团:“可这青冥的手段,怎么看都不该屈居人下,当年咱们查他底细时,只知他早年在江湖上有‘银丝索命’的名号,独行惯了,连几大门派的招揽都敢拒,怎么会甘心给墨墨家当走狗?”
黑无常也跟着点头,锁链在地上拖出半寸,声音里满是疑惑:“按说这号人物,要么图财,要么图名,墨家虽有势力,却也未必能让他折腰。难不成是墨家用了什么手段?或是有咱们不知道的渊源?”
暗影鬼手蹲下身,指尖捻起那半块染血的布料,指腹摩挲着齐整的裂口,脸色沉得更重:“不管是为了什么,青冥归了墨家,对咱们都是大麻烦。这号人留着一日,咱们想动墨家就难一分,往后再对付墨家,得先把这青冥的底细摸透,否则再多的人手,也只是送命。”
麻脸鬼扛着鬼头刀,瓮声瓮气地接话:“依我看,管他什么渊源,下次遇上直接用鬼头刀劈了!可别再像这次,连人家的银线都没看清,手下就折了大半。”
黑无常摸了摸腰间的锁链,声音沉了几分:“大人,现在怎么办?血影卫统领还在城外的破庙里等着消息,若是让他知道手下全折了,怕是要闹到大人跟前……”
暗影鬼手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青铜令牌,指节攥得发白:“慌什么?先别告诉血影卫统领。去,让黑无常带两个人,再去栖月幽庄和别院附近探探,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别的线索。记住,别靠太近,墨家的人眼尖得很!”
黑无常应声,锁链一甩,转身往外走。白面鬼和麻脸鬼也跟着起身,正要跟着出去,门却突然被一股无形的气劲推开,夜风卷着落叶涌入,灯芯猛地晃了晃,差点熄灭,一道裹着玄色斗篷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半张青铜面具,面具上刻着复杂的花纹,在油灯下泛着冷光。
暗影鬼手见状,连忙单膝跪地,头埋得极低:“属下参见大人。”白面鬼、麻脸鬼和小斯也跟着跪下,连大气都不敢喘,神秘人很少亲自来密室,每次来,都没好事。
神秘人没看他们,只是目光扫过地上的染血布料,声音像冰珠砸在石板上,又冷又硬:“血影卫的人,全没了?”
“是……”暗影鬼手声音发颤,“属下正要派人再去探查,看看能不能找到生还的兄弟……”
“不必了。”神秘人打断他,抬手招了招,两道身影从他身后走出,左边是个穿着白衣的女子,手里拿着支骨笛,笛身泛着银纹,看起来像是用兽骨制成的,她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正是神秘人手下的“骨音”;右边是个穿着黑衣的汉子,手里握着串黑铁念珠,每颗念珠上都有尖锐的骨刺,骨刺渗着黑雾,闻着有股腥气,正是“珠煞”。
“让骨音和珠煞去。”神秘人的声音冷得刺骨,“后天金家要劫墨家的‘雪柔丝’,正好让他们去会会墨家的人。我倒要看看,墨泯那毛头小子,到底有多少能耐。”
骨音和珠煞齐声应道:“属下遵令。”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像木偶一样。
暗影鬼手心里一惊,他没想到神秘人连金家要劫货的事都知道,看来神秘人一直在暗中盯着墨家,这次派骨音和珠煞去,显然是动了真格。
神秘人又扫了眼地上的布料,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告诉血影卫统领,让他别再丢人现眼,若是再办不好事,就自己提头来见我。”
“是。”暗影鬼手连忙应道。
神秘人没再多说,转身往外走,骨音和珠煞紧随其后,斗篷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冷风,油灯的火苗又晃了晃,终于稳定下来。
直到神秘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暗影鬼手才敢抬起头,额头上满是冷汗。他看着地上的染血布料,又看了看白面鬼和麻脸鬼,语气沉重:“看来,大人这次是真的要动真格了。咱们也得做好准备,别再出岔子。”
白面鬼和麻脸鬼点头,脸上没了之前的不屑,只剩下凝重,连血影卫都栽了,墨家的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厉害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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