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台吉,大汗今日心情可好?”
“大汗正召乐师宴饮呢。”巴图压低声音,“喇嘛台吉,你瞧着各部那模样,真能安稳下去?”
喇嘛达尔札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嘴上却淡淡道。
“大汗自有主张,咱们做臣子的,照办就是。”说罢便提着僧袍进了帐,留下巴图在风雪里叹气。
帐内,喇嘛达尔札刚行完问安礼,那木扎尔便挥挥手。
“兄长不必多礼,坐吧。今日雪大,陪本汗喝几杯。”
“大汗恕罪,”喇嘛达尔札垂着眼,“贫僧持戒,不可饮酒。只是来告知大汗,塔城那边送来消息,说是哈萨克商队快到了,问大汗要不要见一见?”
“商队?”策妄多尔济那木扎尔来了点兴趣。
“有什么好东西?若是有俄国人的火枪,让他们多送几支来,下次围猎好用。”
“贫僧记下了,这就去吩咐人对接。”
喇嘛达尔札躬身告退,转身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他昨夜刚收到塔城旧部的密信,说已有三位台吉暗中投了过来,只等时机成熟便动手。
苏赫巴鲁的马队刚踏雪出发,汗庭外的暗桩便动了,有人往塔城方向递去密信,告知“新汗遣人赴京,汗庭空虚”。
也有人快马奔向博尔塔拉,传报“达瓦齐大人,汗庭暂无防备,可趁机调兵”。
各部首领依旧每日来帐前议事,话里话外全是“大汗英明”,可私下里早按派系分了阵营,亲汗庭的只剩几个母族旧部,更多人抱着“观望”心思,哪边占优便想往哪边靠。
那木扎尔仍在帐内宴饮,听着乐师弹唱,偶尔抱怨“雪天碍了围猎”。
一月底的伊犁河谷,雪片如絮,将汗庭牙帐裹得严严实实,清国使团的马队踏雪而来,骆驼背上的木箱沉甸甸的,隔着老远都能瞧见绸缎露出的明黄边角,引得帐外守卫频频侧目。
那木扎尔早得了消息,特意换上镶金边的貂裘,端坐在主帐的虎皮椅上,连往日不耐烦的神色都敛了几分。
待理藩院侍郎苏明安领着随员进帐,他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侍从抬着的六只大木箱上。
“大清国理藩院侍郎苏明安,奉中华皇帝旨意,吊唁故汗策零,贺新汗继位。”苏明安躬身行礼,抬手示意随员开箱。
“我朝皇上念及两国旧谊,特备薄礼:江南上等碧螺春、西湖龙井各两箱,苏州云锦、杭州丝绸共十匹,景德镇影青釉瓷瓶、瓷碗一套,另有皇家御酿十瓶,中华香烟百盒——皆是宫中珍品,望新汗笑纳。”
箱盖掀开的瞬间,帐内顿时亮堂起来。
碧螺春的嫩绿芽叶裹着茶香,云锦上的鸾鸟纹样在火光下泛着光泽,影青瓷瓶的釉色温润如玉,连中华香烟的锡盒都印着精致的龙纹。
那木扎尔眼睛都看直了,伸手拿起一盒香烟,凑到鼻尖闻了闻,又摸了摸光滑的瓷碗,嘴角的笑意根本压不住。
“清国皇帝有心了!这些宝贝,比哈萨克商队的货强十倍!”
苏明安适时笑道:“新汗是准噶尔正统,我朝皇上自然要以厚礼相待。
这些物件,既是贺礼,也是表我朝心意,大清与准噶尔素有疆界之约,只要新汗不越界滋扰,我朝绝不主动干涉准噶尔内政事务。”
那木扎尔此刻满心思都在宝贝上,听了这话只挥挥手。
“那是自然!本汗守着自己的草场,才懒得管别处的事。
苏大人快坐,来人,上马奶酒,今日要与清国使臣好好喝一杯!”
帐下的喇嘛达尔札盯着那些绸缎瓷器,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佛珠,清国送这么重的礼,真的只是“表心意”?
阿古拉悄悄拽了拽乌梁海部首领,眼神里满是疑惑,可看着那木扎尔得意的模样,又把话咽了回去。
唯有巴图皱着眉,总觉得这重礼背后藏着什么。
宴席间,苏明安故意捧着玉泉酒,走到各部头领面前敬酒,话里话外都在“透底”。
敬到阿古拉时,他叹了口气。
“说起来,我朝皇上常说,准噶尔这地方风雪大,虽有草场,却远不如江南暖和。
这些丝绸瓷器,在中原不算稀罕,可送到这里,倒成了宝贝,可见两地风俗不同,大清实在没必要管准噶尔的事,免得吃力不讨好。”
阿古拉心中一动:“苏大人的意思是,大清对我们这地方,没兴趣?”
“可不是嘛。”苏明安笑着点头,声音故意提高了些,让帐内人都听见。
“我朝地大物博,中原的农田、岭南的水果,够皇上操心的了。
准噶尔的汗位谁坐、牧场怎么分,都是你们自家的事,我朝绝不会插手。
今日这些厚礼,就是想让新汗和各位头领放心,大清只要边境安稳,便心满意足。”
这话像颗定心丸,瞬间让帐内的气氛变了,达瓦齐的亲信悄悄离席,快马往博尔塔拉报信。
喇嘛达尔札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借口“更衣”,让手下给塔城旧部传信。
连原本观望的小部落头领,也开始互相递眼色,既然清国不干涉,那争夺汗位、抢草场,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那木扎尔全然没察觉帐内的暗流,他抱着瓷瓶爱不释手,又拆开一盒中华香烟,学着苏明安的样子点燃,抽了一口便赞道。
“这烟比草原的旱烟带劲!苏大人,回去替本汗谢过清国皇帝,以后准噶尔和大清,定是好邻居!”
苏明安笑着应下,心里却早已明了,这重礼,不仅哄得新汗飘飘然,更断了各部“联合抗清”的念头,接下来,就等着他们自相残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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