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他的说法,那套理论陈腐冗长,多年未有更新,听一次尚可,再听便是徒耗光阴,不如来此实地操练一炉器物来得实在。
杨云天听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对方肩膀,勉励道:“不随波逐流,专注自身技艺,很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对方既冒着得罪费长老的风险向他示好,他自然不吝给予些许认可。
随后,杨云天问清了授课殿堂的具体位置,便转身离去,打算亲赴现场一观。
此处同样是一处开阔广场,规模宏大,只是不见林立的炼器炉鼎,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蒲团。
若说天工阁不重视低阶弟子培养,那真是天大的冤枉。
为了能让底层弟子得到更好的指点与解惑,宗门可谓煞费苦心。
能够登台传道授业的,无不是在炼器一道上有着深厚造诣的结丹长老。
这等人物,放在其他门派,想要求得一次指点都千难万难,而在天工阁,却被列为长老的常规职责之一,每半月便有一位轮值,为众弟子系统讲解技艺,答疑解惑。
然而,对于许多早已形成自身体系的长老而言,这等差事往往并不受重视,仅仅被视为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
心态大抵是:我按规矩讲了,至于你们能听懂多少,悟到几分,全看个人造化。
因此,不少长老的授课内容确是经年不变,一套讲义能用上许多年。
不过,宗门每年都有新血注入,这套基础内容对于初入此门的新弟子来说,倒也还算新鲜受用。
杨云天悄然无声地步入广场,寻了个后排的空蒲团,如同最普通的弟子一般,安然盘膝坐下,准备听听这位费长老今日的讲授。
他来得悄无声息,又坐在后方,场中绝大多数埋头听讲的弟子根本无从察觉。
然而,这股突然加入的气息,却未能逃过场中央那位正照本宣科的费长老的神识。
费长老眉头微蹙,正欲出言训斥这“迟到”的弟子,目光扫去,却猛地看清了来人面容,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是那位新晋的洛长老!其炼器技艺,据说连副阁主刘大猛都未能轻易拿下!他此刻前来,意欲何为?莫非是想借我这课堂立威,抓个典型,杀鸡儆猴?
他本能地就想开口询问对方来意,却见这位洛长老面带和煦笑容,对自己友好地点了点头,随即竟真的如同寻常弟子般,摆出一副侧耳倾听的姿态。
费长老到嘴边的话立刻咽了回去,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连讲解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更显“正气凛然”。
“万不能被此人抓住任何痛脚!”
费长老面上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回礼,心中却已是叫苦不迭。
宗门规矩确实没禁止长老之间互相听课,但大家水平半斤八两,且就这基础内容,谁有这闲工夫来听同僚上课?
你这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是存心来找茬捣乱的吧!
“方才我们讲了‘感灵之道’,此刻我再重申一遍要义。”
费长老不敢有丝毫怠慢,竟将刚刚讲过的核心内容,因杨云天的到来而重新梳理讲解起来:
“‘内求诸己,以养吾灵;外感万物,以通彼源。内外交融,乃见本真。’其本质在于……”
他这番郑重其事的重复,却让台下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弟子们纷纷抬起头,眼中闪过惊异之色。
这理论方才确实讲过,可哪有现在这般抽丝剥茧、层层深入?
尤其是那段核心口诀,之前只是蜻蜓点水般一提而过,此刻费长老却像是换了个人,讲解得如此细致入微,仿佛生怕有人听不懂一般。
杨云天此刻也微微眯起眼睛,听得全神贯注。
先前他通过自身炼制与观摩低阶弟子实践,积累了大量的感性认知,此刻经由费长老以结丹修为和多年经验进行系统梳理与理论升华,恰好从另一个维度弥补了他知识体系中的许多细节,使其变得更加丰满圆融。
半晌,一直闭目倾听的杨云天猛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将正侃侃而谈的费长老吓得心头一颤,话语戛然而止,急忙带着几分不确定与惶恐问道:“洛……洛长老,可是……在下所言有误?”
他心中瞬间绷紧,真以为对方终于抓住了自己的漏洞,要当场发难了。
杨云天见状,连忙摇头,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解释道:“费长老误会了,绝无此意!恰恰相反,是方才长老所言,如醍醐灌顶,令洛某茅塞顿开,心中一个存疑许久的小关窍豁然贯通!长老讲得极好,鞭辟入里,还请继续!”
这番毫不吝啬的赞誉,如同一股暖流,让原本紧张万分的费长老瞬间愣住,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荣幸感涌上心头。
能得到这位技艺超群的洛长老如此肯定,竟让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初学炼器时,因一点进步而得到师长夸奖那般,充满了单纯的喜悦。
“咦?我怎会生出如此念头?”
费长老暗自甩了甩头,压下这奇怪的感觉,但精神却不由得振奋起来。
他再次开口时,少了几分之前的谨慎与照本宣科,多了几分源自自身真切体悟的自信与从容,开始更深入、更细致地分享起自己积攒多年的独到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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