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跳跃在他们朴素的衣衫上,映照出一张张激动而含泪的脸庞。
“活菩萨......”
“恩公啊!您们不能走啊!”
“谢大人、宁仙师,求您们留下来吧!”
起初只是零星的啜泣与低语,很快便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充满了最质朴的感恩与挽留。他们没有阻拦道路,只是用这种最卑微、也最沉重的方式,为他们的救命恩人送行。
卫霖的脚步顿住了,她望着眼前这片跪倒的人海,眼眶瞬间泛红。她也是从这般绝望中走出来的饥民,最能体会这份劫后余生的感恩有多重。
宁时则是浑身一僵,一股强烈的不适感涌上心头。在她的世界里,跪天跪地跪父母,何曾见过这般万民俯首的场面。这份沉甸甸的恩情,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卫霖轻轻拉了她一下,朝不远处示意。
宁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在人海自发让出的一片空地上,早已列好了一队威严的仪仗。钦差的旗幡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甲胄鲜明的卫士手持长戟,肃立如松。
仪仗的最前方,谢禛身着一袭朱红色的钦差官袍,美如冠玉,身姿挺拔如竹,静静地立在那里。
嚯,今日穿的是她最喜欢的朱红色。
宁时的眼睛仿佛勾连在谢禛身上了一般,再也移动不了分寸。
却见谢禛没有看跪在地上的百姓,目光仿佛越过了人海,落在无尽的夜色里,神情是一贯的清冷,却又似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复杂。
在谢禛的身侧,一名随行的官吏正高高举着一柄巨大的伞。
那伞不是用来遮风挡雨的。
伞盖由鲜艳的红缎制成,在火光下流转着华美的光泽。
伞下缀满了明黄色的流苏,仔细看去,每一条流苏的末端都系着一张小小的黄纸签,上面用墨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夜风吹过,万千纸签如风铃般轻轻摇曳,却寂静无声。
“是......万民伞。”卫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震撼。
一伞万民。
她不是没听过。
这种伞是旧时绅民为颂扬地方官的德政而赠送的伞,伞上缀有许多小绸条,上书赠送人之名氏。
说白了说这个即将离任的官员,日常像把巨伞一样佑护着这一方的老百姓,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但这种清廉爱民的好名到了晚清则愈发变味,不被送伞则是丢了面子的事情。
但此刻,晋阳的乡民无疑是真心地感念着自己和谢大人还有其他人抛头颅洒热血、几月来夙兴夜寐的恩情的。
每一张黄签,都是一条被拯救的性命,一个得以保全的家庭。
这晋阳城数十万百姓,将他们最真挚的感念,都系在了这柄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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