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张昀如坐针毡的是,即便在如此严整的仪仗中,宁时的存在就像个特殊的例外。
护卫森严?
她可以随意靠近车驾。
行程严密?
她总能在规制内找到自在的缝隙。
就连各地官员在辖境官厅迎送时,她也总是站在谢尚书身侧半步的位置,坦然接受着那些封疆大吏的恭敬目光。
张昀简直要疯了。
他无数次想上前,引经据典,向谢大人谏言,劝她爱惜羽毛,注意言官风评,莫要因一时之私,授人以柄。
可每一次,话到嘴边,一对上谢禛那双清冷无波的凤目,他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眼神说不出的可怖。
仿佛在说:我做事,何须你来置喙?
于是,张郎中便只能日复一日地,在“痛心疾首”与“敢怒不敢言”中,一路煎熬。
车队穿州过府,日夜兼程,不日,便已进入了巍峨险峻的太行山脉深处。
官道在此处骤然收窄,仅容两车并行。
一侧是刀削斧劈般的悬崖峭壁,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幽深峡谷。
仪仗队不得不放慢速度,护卫们的神情也变得警惕起来。
此地,便是素有“太行八陉之第五陉,天下九塞之第六塞”一称的井陉。
时已近黄昏,车队正行至一处名为“土门”的狭窄隘口,此地山势愈发险恶,道路崎岖,连日光都被两侧的高山遮蔽,显得阴沉而压抑。
就在张昀又想到宁时的僭越之举一阵胸闷气短之际——
“啊——!!!”
一声凄厉至极、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前方不远处的山道旁传来,划破了山谷的寂静!
整个车队,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护卫,几乎是同一时刻“唰”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将钦差的座驾团团护在中央。
张昀吓得脸色煞白,死死抓住车壁。
而宁时,几乎是在那声尖叫响起的瞬间,便已撩开了车帘。
只见前方数十步开外,一个衣衫褴褛、头发如枯草般纠结的女人,疯了一般从山道旁的灌木丛中冲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扑倒在官道中央,正好拦住了钦差仪仗的去路。
她太瘦了,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手腕与脚踝处,都能看到被绳索或铁器磨损出的、深可见骨的黑色伤疤。
她的眼神,更是涣散而疯狂,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救我......救我......”
她用一种含糊不清的、嘶哑的声音哀求着,手脚并用地,朝着钦差的马车爬来。
紧接着,三四个膀大腰圆、面相凶悍的山野村夫,也从那灌木丛后钻了了出来。他们见女人拦了官道,先是一愣,随即便勃然大怒。
为首一个黑脸汉子,一个箭步冲上前,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那女人的背心,掺杂着粗重口音便破口大骂:“你这疯婆娘!找死不成!竟敢惊扰贵人!看老子不打死你!”
他说着,竟真的抡起砂锅大的拳头,便要朝那女人的头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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