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允恭仅凭一指,轻描淡写间,便将来势汹汹的合力攻击化为乌有,更是将众人的倚仗如同丢弃垃圾般随意散落。这份实力上的绝对差距,以及姿态上的极致轻蔑,让整个广场陷入了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
原本嘈杂的广场,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受伤者压抑的呻吟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广场之上一片混乱,惊呼声、痛哼声、搀扶伤者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裴神符、司徒明镜、瑶光真人等几位大派掌门反应迅速,立刻上前查看被波及受伤的人员,确认都只是被震伤或撞击,并无性命之忧,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连忙指挥各自门下弟子,将伤员小心地搀扶下去,送往偏殿治疗歇息。
待混乱稍定,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几位幽界来客,尤其是那名手臂奇长、垂至膝侧,刚刚展现出恐怖实力的虚允恭,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缓步走回镜渊王身后站定。
镜渊王好整以暇地轻摇着手中的羽扇,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扫过略显狼狈的玄门众人,声音带着几分戏谑,朗声道:“素闻这人间乃是礼仪之邦,最重待客之道。怎么……我等远道而来,还未曾表明来意,便迎来这般‘热烈’的欢迎?不分青红皂白,刀兵相向,这……便是人间的礼仪吗?”
他这番话,语调平和,却字字带刺,让许多方才冲动出手的玄门修士面红耳赤,却又无言以对。
而此时,广场上的站位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因这几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原本还因门派之见而略显疏离的玄门各派,此刻下意识地汇聚到了一处,同仇敌忾之意油然而生。司徒明镜、瑶光真人等一众掌门,渊空与渊海两位大师,以及颖王所代表的朝廷势力,自然而然地站在了人群的最前方。
在他们身后,是黑压压一片的各派弟子,人人面色凝重,法力暗涌。而在靠近广场入口处,则留出了一片明显的空地,与幽界而来的八人、却气场强大的镜渊王一行,形成了泾渭分明、剑拔弩张的对峙之势。空气仿佛凝固,紧张的氛围弥漫在整个三清殿前。
裴神符身为东道主,率先压下心中震动,上前一步,面对镜渊王,声音沉稳而不失威严:“尊驾所言不差,我中原确是礼仪之邦,向来善待远客。然,”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礼,是予朋友与善邻的。对于意图侵我疆土、伤我苍生性命者,我辈所能奉上的,唯有手中之剑,心中之道!尊驾若果真爱惜性命,珍惜麾下儿郎,便应当即退回幽界。若他日愿遣使节,持和平之心而来,届时,贫道与天下玄门同道,自当扫榻相迎,以礼相待!”
韩问道紧接着迈步而出,语气则更为强硬:“速速退回幽界!否则这人间便是你等的葬身之地!”
惠定大师亦双掌合十,高诵佛号:“阿弥陀佛!镜渊王施主,两界众生皆是生命,若能放下执念,和平共处,方是正道!”
面对这番言辞,那一直静立一旁、手执玉骨折扇的男子,此刻却“唰”地一声展开了折扇,轻摇两下,发出一阵低沉而充满讥讽的笑声:
“哈哈哈……退回?和平?葬身之地?”他笑声渐止,那双眼睛扫过裴、韩、惠三人,满是轻蔑,“诸位,是在这方小天地里坐井观天太久,只会说这些自欺欺人的梦话了么?”
他合拢折扇,用扇骨轻轻敲击着掌心,语气陡然转冷:“弱肉强食,乃是万界铁律!何时轮到弱者来规定强者该如何行事了?想要和平?想要我等退去?可以——”
他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全场玄门修士:“拿出你们的实力来!若你人间玄门,有能令我等折服的手段,或有能与吾等抗衡的资本,再来谈条件不迟!否则……”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这些空洞的恫吓与乞求,在我听来,与虫豸的嗡鸣无异。”
就在这剑拔弩张、气氛降至冰点之际,始终未曾开口的镜渊王却微微抬手,示意那执扇男子稍安毋躁。他目光平和地看向裴神符等人,声音温润,竟带着几分劝和之意:
“欸,何必如此剑拔弩张。既然尚可交谈,便说明事情未必没有转圜之余地。动辄伤及太多性命,非本王所愿。诸位人间俊杰,不妨……且与我们谈上一谈?或许,能寻得一条对两界生灵都更为有利的道路。”
镜渊王这番以退为进、扮演和事佬的举动,与那执扇男子的咄咄逼人形成了鲜明对比,反而让裴神符等人心中更加警惕,不知这镜渊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裴神符听闻镜渊王愿意一谈,心中警惕不减,沉声问道:“尊驾愿意相谈,自是好事。但不知,尔等兴师动众,跨界而来,除了意图强占我人间之境,奴役我万千生灵之外,究竟还有何其他意图?”
镜渊王的目光并未直接回答裴神符的问题,而是悠然扫过全场,在青鸟及其身旁的石胜等人身上略微停顿,见他们并无上前搭话之意,便又转回裴神符等一众掌门身上。他脸上依旧带着那抹令人难以捉摸的温和笑意,抬手指向身旁那位须发乌黑、眼神精光内蕴的老者,声音平和地向众人介绍道:
裴观主,诸位人间俊杰,且容本王为诸位引见。这位,乃是来自我幽界的国师寂灭天尊座下亲传二弟子——那诺尼大师。
羽扇微转,又点向那手持折扇、眉宇间隐带倨傲的男子:“而这位,是那诺尼大师的高徒,申国公世子——赵黎平。”
随后,他从容转身,向众人一礼:“至于本王,乃是幽界单张国镜渊王,姞幻真。”
介绍完毕,镜渊王才缓缓收起羽扇,神色看似诚恳,言语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我等此行,乃是奉我幽界至高主宰——太初帝陛下之命前来。帝君心怀寰宇,不忍见人间众生再受红尘纷扰、生老病死之苦。只要人间愿意放弃无谓抵抗,举界归顺,自愿纳入我幽界版图,奉太初帝为尊……”
他目光扫过全场那些骤然色变的面孔,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仁慈”:“那么,尔等玄门各派的性命、传承,皆可保全。这天下苍生,亦将得到我幽界的庇护,免于战火涂炭,自然……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此乃太初帝陛下给予人间的莫大恩典,亦是避免两界兵戎相见、生灵惨遭屠戮的最佳途径。还望诸位……深思,莫要自误。”
他这番话,看似给出了选择,实则将“归顺”作为唯一的生路提出,其霸道的本质昭然若揭。
话音刚落,颖王已一步上前,唇边含笑,话音却凛冽如刀:“好一个‘恩典’!却不知镜渊王是否知晓,我长安城朱雀门下,至今仍镌刻着太宗皇帝御笔——‘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
他倏然敛去笑意,目光如电,“可若有人真想做这‘如一’之人……须得先问过我大唐百万铁甲,答不答应。”
镜渊王静立原地,羽扇轻摇,面上只余一抹淡笑,不见波澜。
只听颖王声调再起,字字铿锵:“尔等口中的庇护,不过如圈养牛羊的栅栏。我大唐子民,拜的是轩辕黄帝,守的是周公礼乐,求的是天下为公、四海大同——”
他话音微顿,继而化作金石般的警告:“回去禀告太初帝:若想享人间香火,就请他备好幽界舆图,亲赴大明宫,与我朝天子行甥舅相见之礼!”
镜渊王羽扇轻摇,唇边笑意若有还无:“大唐立国,不过两百余载。可曾想过,这人间数千年来,这片沃土之上曾立过多少王朝?强如殷商、赫赫先秦、巍巍大汉……哪一个不曾兵甲遮日,哪一个……还健在?”
他目光幽邃,仿佛穿透宫墙,望尽千年烽烟:“颖王,不妨回头看看这岁月长河——问问那些逝去的王朝,问问那些黄土下的百姓:为何再强的帝国,终归尘土?”
颖王负手而立,一声冷笑穿透寂静:“王朝兴替,自有其道。昏君多而明君少,佞臣当道而贤良缄口——此乃人间常态。然!”
他骤然提高声调,“即便知道终将倾覆,每一个新朝仍励精图治,开疆拓土,护佑苍生。我华夏风骨,在于纵知必败,亦要一战!”
他猛然转身,袍袖生风:“但若以为王朝有兴衰,便可让我大唐对外族俯首——镜渊王听好:靠妥协求来的安稳,不如玉石俱焚。我华夏民族过去不曾向外族低头,如今不会,将来——更不会!”
镜渊王忽然仰首大笑,“哈哈哈……颖王啊颖王,你等身居九重,又怎知百姓炊烟之难?”
他倏然转身,面向广场上众玄门之士,声如清钟传遍每一个角落:“诸位口口声声守护天下苍生——可你们守的,究竟是高悬的王朝匾额,还是这土地上生生不息的黎民?”
他羽扇轻抬,指向人群,“在本王看来,诸位心中所系,自然是天下百姓。”
不待回应,他踏前一步,衣袂无风自动:“我幽界万载春秋,王朝更替不过两次。太初帝惜百姓之苦,降下恩典,将通天法力向万民公开——耕者呼风唤雨,医者枯骨生肉,百姓皆得法力庇佑,少受疾病饥寒之苦。”声音陡然高昂,“这等恩典,岂是人间可比?”
他目光扫过沸腾的人群,一字一顿:“究竟是谁,真正将百姓放在心上——诸位心中,自有明断!”
他这番话,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人群中激起了滔天巨浪。先前还维持着秩序的广场,顿时被一片惊恐与难以置信的喧嚣所吞没。
“什么?向所有人开放法力?”
“幽界不应该是魔瘴环生吗?这……这怎么可能!”
“幽界万载只两度易主?这和传承所载完全不同啊?”
“他说的……是真的吗?世间真有这等地方?”
“妖言惑众!此乃妖言惑众啊!”
惊呼声、质疑声、倒吸冷气之声此起彼伏,许多人脸上写满了骇然与困惑,固有的认知在瞬间被这匪夷所思的信息撕裂开一道巨大的缺口,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开来。
镜渊王将广场上人群里的惊恐、质疑与动摇尽收眼底,他唇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时机已至。
他双臂微张,声音比之前更加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骚动:
“看吧,这便是真相的力量!尔等无需惊恐,更不必怀疑本王所言!”
他羽扇轻点,目光灼灼地扫过一张张惶惑的面孔,语重心长地说道:
“本王今日,便再予诸位一道恩典,一个选择的机会——只要尔等心向光明,自愿归顺我幽界,非但一身现有修为尽可保留,更将获准进入幽界圣地,修习远比人间精妙、强大的无上法力!”
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描绘着令人神往的图景:
“在那里,力量将不再是少数人的特权,长生亦非遥不可及的幻梦!太初帝之仁德,必将泽被每一位诚心归附之子民!”
此言一出,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溅入冷水,广场上的气氛瞬间炸裂。先前还只是惊疑不定的人群,此刻彻底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与骚动之中。
“保留修为?还能……还能去幽界修行?”
“比现在更强大的法力?这……”
“长生……他说的可是长生?!”
“归顺……这是要我们背弃人间吗?”
诱惑与恐惧交织,忠诚与渴望碰撞,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在每个人心中席卷开来。镜渊王静静地站着,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
就在人群被镜渊王的话语搅得心神动荡之际,一声清越的道号率先响起,如清泉流石,涤荡尘嚣:
“福生无量天尊!”
裴神符面容清癯,目光澄澈,直视镜渊王:“尊驾妙论,然,窃以为大谬!”
“我道家经典有云:‘道法自然’。我人间修行,首重性命双修,循序渐进。引天地灵气,淬炼己身,求的是天人合一,悟的是宇宙玄机。此乃顺应天道,体恤万物之举。”他语速平缓,却字字千钧,“幽界以法力强加于民,看似捷径,实则是以人力强行干预造化,违背自然生克之理。此等‘恩典’,犹如催熟之苗,根基不稳,终非正道。且众生寿夭皆有定数,强求长生,逆天而行,恐招致更大灾殃。尊驾以为的‘便利’,在我道门看来,不过是扰动阴阳、后患无穷的‘妄为’!”
裴神符话音未落,韩问道冷哼一声,
“裴观主所言极是!尊驾口口声声为百姓,却以利诱之,实为包藏祸心!尔等幽界万载两易其主,看似稳定,岂不知‘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我人间王朝虽有更迭,然每次鼎革,皆是涤荡污秽、革故鼎新之机!正是这生生不息之气运,推动文明前行,百姓方能在磨难中愈发坚韧,明辨是非!”
他踏前一步,气势逼人:“反观幽界,太初帝一人永掌权柄,万民命运系于一人之好恶,此与圈养牲畜何异?无有变革,无有选择,看似安稳,实乃最大之不公与禁锢!尔等所谓的‘公开法力’,不过是维护其永恒统治的工具罢了!我人间纵有困苦,却保有抗争与进步之魂;尔等幽界纵有万般‘便利’,却失了最重要的——传承与希望!”
最后,一直闭目捻动佛珠的惠定大师缓缓睁眼,目光悲悯,声音平和却蕴含无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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