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发哑:“能。以后振远镖局就是你的家,所有镖师都是你娘的兄弟,会护着你长大。”
梅超风看着那堆被烧毁的丹炉残骸,软鞭上的银铃被风吹得轻响。她想起唐柔说过的话,江湖里最毒的不是“牵机引”,是人心的贪念。秦刺史为了续命害孩童,上官金虹为了权势助纣为虐,陈老爷为了私欲痛下杀手,到头来,都成了这堆灰烬里的尘埃。
“梅女侠,”赵刚走过来,手里拿着那包刻着“秦”字的银针,“秦州那边,怕是还要劳烦你……”
梅超风接过银针,指尖触到冰凉的针尾。她知道,这趟路怕是又不好走了。但看着孩童脸上重新绽开的笑,像极了林小七娶媳妇那天的模样,她忽然觉得,这江湖路再难,也总得有人走下去。
软鞭在掌心转了个圈,银铃“叮当”响,像是在应和远处镖车出发的铃铛声。赵刚的镖旗在风里猎猎作响,“振远”二字被晨光染得通红,像极了那些孩童未干的血,也像极了这世道里,一点不肯熄灭的火。
五
往秦州去的路,梅超风走得极快。路过渡口时,见个老艄公正往船上搬药箱,箱角的“回春堂”标记被水浸得发涨。她跳上船,软鞭搭在老艄公的肩头:“秦刺史的药,送了多少年?”
老艄公手里的船桨“扑通”掉进水里:“从……从三年前他得了怪病开始,每月初三送一次,都是些黑糊糊的药膏,闻着就发怵……”他指着舱底的暗格,“刚才还有个穿官服的,让我把这东西捎去秦州府衙,说能换五十两银子……”
暗格里藏着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个蜡封的陶罐,罐底刻着个“药”字。梅超风撬开蜡封,一股腥甜扑面而来,与废窑里的药渣味一般无二。罐里沉着块暗红的东西,像是风干的血肉,上面还缠着根细小的红绳——是孩童的长命绳。
船刚靠岸,就见几个官差往这边跑,为首的举着海捕文书,上面画着梅超风的画像:“抓刺客!有人要行刺秦刺史!”
梅超风冷笑一声,软鞭卷过官差的腰牌,上面刻着的“秦”字刺眼得很。她将陶罐扔给老艄公:“送到知府衙门,就说有人用孩童心头血炼药,谋害朝廷命官。”
官差们的刀已经劈到眼前,梅超风的软鞭突然缠上桅杆,借力腾空而起,落在岸边的马背上。马蹄扬起的尘土里,她回头望了眼那艘船,老艄公正哆嗦着将陶罐往怀里塞,像抱着个滚烫的烙铁。
秦州城的城门越来越近,城楼上的“秦”字旗在风里招展。梅超风摸了摸怀里的银针,针尾的“秦”字硌着掌心,像在提醒她,这趟浑水,比黑石渡的河底还要深。但她知道,只要那罐药还在,只要老艄公敢把真相说出去,这世道就总有几分清明,值得人拼上一拼。
六
秦州府衙的灯笼亮得刺眼,梅超风隐在对面的茶摊后,看着个小厮从侧门溜出来,手里提着个食盒,盒底渗出暗红的水。她跟上小厮,见他将食盒扔进后街的枯井,井台上还堆着十几个空盒,盒盖内侧都刻着“回春堂”三个字。
“又来倒药渣?”井边的老妇啐了口,“作孽啊,这井的水都变腥了,怕是埋了多少冤魂……”
梅超风的软鞭突然探进枯井,卷上来块碎布,上面绣着的金线牡丹只剩半朵——是金钱帮的人穿过的。她刚要细查,忽闻府衙里传来惊叫,接着是铜锣声大作:“刺史大人薨了!”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有人喊:“是回春堂的药害的!我看见掌柜的往药里掺东西!”
梅超风挤进人群,见回春堂的掌柜被按在地上,怀里滚出本账册,上面记着每月送药的明细,最后一行写着:“上官帮主令,药引换官银三千两。”
原来如此。上官金虹一边帮秦刺史炼药续命,一边暗中加量,等秦刺史药性发作,再嫁祸给回春堂,好趁机吞下秦州的盐引生意。只是他没想到,梅超风会把那罐“心头血”送到知府手里,更没想到,老艄公真的敢击鼓鸣冤。
知府带着官差赶来时,正撞见金钱帮的人要抢账册。梅超风的软鞭率先出手,卷住为首汉子的铁球,往回一拽,铁球反砸在他自己额头,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梅女侠,”知府拱手道,“多亏了你送来的证物,这桩连环案总算水落石出。”
梅超风望着被押走的金钱帮众人,又看了看那口枯井。阳光穿过人群,照在井台上的碎布上,半朵金线牡丹在光里闪着冷光。她忽然想起那个在废窑里的孩童,想起他怀里的布偶,不知此刻,他是不是正跟着赵刚的镖队,走在去往襄阳的路上,那里有干净的水,有不掺血的药,有真正能治病的阳光。
软鞭上的银铃被风吹得轻响,像是在替那些没能长大的孩童,说一句迟来的安宁。梅超风转身离开秦州城,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清脆得像极了希望的声音——这江湖或许总有阴霾,但只要有人肯举着火把往前走,就总有天亮的时候。
七
离开秦州三日,梅超风在渡口撞见赵刚的镖队。赵刚正给那个虎头鞋孩童削木剑,孩童举着木剑比划,笑声脆得像银铃。
“梅女侠,”赵刚递过壶酒,“秦州的事听说了?知府把那些失踪孩童的家人都找来了,就在废窑那里立了块碑,上面刻着‘药石无医人心恶,江湖自有正义行’。”
梅超风呷了口酒,酒液辣得喉咙发紧:“陈州的回春堂,查封了?”
“封了。”赵刚望着远处的船帆,“朝廷派了新的刺史,说是要严查各地的药铺,不让再出这种事。”他拍了拍孩童的头,“这孩子叫陈念安,知府说让他跟着镖局,以后做个镖师,护着别人,也算告慰他娘的在天之灵。”
陈念安举着木剑,往梅超风面前一递:“梅姐姐,教我练鞭吧!我也要像你一样,打坏人!”
梅超风的软鞭在他面前转了个圈,银铃“叮当”响,惊起水面的一群水鸟。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黄药师教她练鞭时说的话:“鞭者,柔中带刚,既能护己,亦能护人。”那时她只当是句寻常教诲,此刻看着念安眼里的光,才懂了其中的深意。
镖队出发的铃铛声响起,赵刚将一面新的镖旗插在车头,“振远”二字在风里舒展。梅超风翻身上马,与他们并辔而行。前路或许还有更多的“牵机引”,更多的阴谋诡计,但只要身边有这样一群人,有这样一点不肯熄灭的光,这江湖路,就永远值得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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