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超风的心沉了沉,推着车往主营走。营门口的卫兵见是送柴的,挥挥手就放行了,显然是早有吩咐。
主营的帐篷里,萧峰正坐在案前看卷宗,他的身形魁梧,眉宇间却带着股郁色,左手的指节上全是老茧,不像养尊处优的王爷,倒像常年握刀的武士。
“梅女侠请坐。”萧峰的汉话果然流利,甚至带着点燕云口音,“陈玄风在偏帐,酒肉招待着,没受委屈。”
梅超风的软鞭缠在腕上,银铃的响声透着警惕:“萧大王抓我朋友,就是为了等我来?”
萧峰推过杯酒:“我想借镇铁石一用。”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左臂,“你的伤,用漠北的‘雪莲花’敷着最好,我帐里有。”
七
酒过三巡,萧峰才说起缘由。原来北辽的皇帝想撕毁盟约,用寒铁箭偷袭南朝,他想阻止,却苦无证据。“镇铁石能克寒铁,”他的手指敲着案几,“我要拿它去面圣,让满朝文武看看,北辽的兵器有多阴邪。”
梅超风的软鞭松了松:“你信我?不怕我把你绑去南朝领赏?”
萧峰大笑起来,震得帐篷顶上的尘土簌簌掉:“梅女侠若想领赏,当年在楚州就不会放跑那些辽兵。”他突然压低声音,“玄机子是皇帝的心腹,早就想除掉我,这次抓陈玄风,就是为了引你上钩,再诬陷我通敌。”
帐外突然传来喧哗,玄机子的声音尖得像刮锅:“大王快出来!抓到个奸细,说是梅超风的同伙!”
萧峰的脸色沉了沉:“他来了。”他拽起梅超风往帐后走,“从密道走,去救陈玄风,我引开他们!”
密道里又黑又窄,梅超风的软鞭在前面探路,突然踢到个硬物,摸出来一看,是块玉佩,刻着“萧”字——与萧峰案上的一模一样。
八
偏帐里,陈玄风正被绑在柱子上,玄机子的折扇戳着他的脸:“说!梅超风藏在哪?不然这‘化骨散’,可就要泼你身上了!”
“你爷爷我不知道!”陈玄风的唾沫啐在他脸上,“有本事就动手,小爷皱下眉就不是好汉!”
梅超风的软鞭突然从帐顶落下,卷住玄机子的折扇,往油灯上拽。扇骨遇火“啪”地裂开,毒针撒了一地。“你的对手是我!”
玄机子的脸扭曲着:“来得正好!今天就把你们这对狗男女挫骨扬灰!”他吹了声口哨,帐外冲进来十几个刀斧手,个个举着寒铁刀。
“小心刀!”陈玄风突然挣断绳子,扑过来挡在梅超风身前。寒铁刀劈在他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却闷哼都没哼一声。
“玄风!”梅超风的软鞭疯了似的抽出,银铃的响声震得人耳膜疼。她的鞭梢卷住个刀斧手的脚踝,往另人身上撞,转眼就扫倒了一片。
石无痕的断指剑突然从帐后刺进来,直取玄机子的后心:“爷爷在此!”少年的剑法虽嫩,却带着股不要命的狠劲。
九
杀出营地时,萧峰正与辽兵厮杀,他的掌法刚猛,一掌就能拍碎人的肋骨,却不伤要害,显然是留了余地。“往东边走!”他的吼声在乱军里格外清楚,“那里有船!”
梅超风拽着陈玄风往河边跑,他的背伤渗着血,脚步却没慢半分。“别管我,”他咬着牙笑,“当年你在桃花岛救我,现在我救你,扯平了。”
“谁跟你扯平!”梅超风的软鞭缠上他的腰,往自己肩上拽,“要走一起走!”
河边果然停着艘小船,石无痕已解开缆绳,正焦急地挥手。玄机子带着人追过来,折扇指着他们的背影:“放箭!射死他们!”
寒铁箭“嗖嗖”飞来时,萧峰突然挡在船头,掌风扫得箭支纷纷落地。“快走!”他的嘴角淌着血,显然受了内伤,“镇铁石……护好它……”
小船驶远时,梅超风回头望,见萧峰被辽兵围住,却依旧站得笔直,像株不倒的胡杨。陈玄风靠在她肩头,呼吸越来越沉,手里却死死攥着块东西——是那块刻着“萧”字的玉佩。
十
船行至江心,月光明晃晃地铺在水面上。陈玄风的伤用雪莲花敷着,脸色渐渐缓过来。“萧峰是个好人,”他摸着玉佩,“当年在漠北,他偷偷放了好多南朝的牧民。”
梅超风望着北辽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像星星,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冷。“南院大王护不住北辽,就像我们护不住南朝的百姓,”她的软鞭在水面上划了个圈,“这镇铁石,或许不该只用来克寒铁。”
石无痕突然指着远处的归雁:“你看!雁群往南飞了!”
雁阵排得整整齐齐,翅膀拍打的声音在秋夜里格外清晰。梅超风摸出镇铁石,黑石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她突然明白,萧峰要的不是镇铁石,是阻止战争的理由;而她手里的软鞭,也不该只用来厮杀。
陈玄风的头靠在她肩上,呼吸均匀得像孩童。梅超风的软鞭轻轻搭在他的伤口上,银铃的响声在江面上荡开,惊起几只水鸟,与归雁的翅膀声混在一起,倒像首温柔的歌。
陈玄风的呼吸落在梅超风颈窝,带着草药的清苦与少年人特有的温热,像春日里晒暖的棉絮,软乎乎地裹着人。她微微侧头,能看见他被血痂粘住的睫毛,长而密,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倒比平日里舞刀弄枪时多了几分稚气。
软鞭的银铃被江风拂得轻响,叮铃铃、叮铃铃,节奏慢得像怕惊扰了谁。鞭梢搭在他渗血的伤口上,那点凉意让陈玄风往她怀里缩了缩,喉间溢出半声模糊的呓语,听不清说什么,却让梅超风的心跳漏了一拍。
江面上的月光碎成一片,水鸟被铃声惊起,翅膀拍打着掠过水面,带起的水珠落在船板上,滴答、滴答,和着归雁的唳鸣,倒真像支不成调的曲子。梅超风抬手拢了拢他敞开的衣襟,指尖触到他后背的伤口,那人却没醒,只是往她颈间蹭了蹭,像只寻暖的小兽。
她忽然想起桃花岛的桃花,想起寒铁营的雪,想起此刻江风里混着的药香。原来最烈的厮杀过后,最温柔的歌,不过是身边人的呼吸,和这摇摇晃晃的船,载着月光,往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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