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谷并未脱粒,金黄的稻穗连同秸秆一同被无情地放倒,杂乱地铺在田垄上。
这是程满仓在听到警报内容后,红着眼睛对抢收指挥部提出的建议。
“割倒,先全部割倒!”
“化合物要靠活的植物吸收,把它们放倒了,就能多扛一会儿,能救一点是一点!”
这个看似笨拙却蕴含着一线希望的建议被迅速采纳。
现在,效率远比完美重要。
整个北部农业核心区域,已然化作一个疯狂运转的巨型工地。
成千上万台收割机在广袤的田野上咆哮着来回穿梭,如同在和时间赛跑的钢铁洪流。
它们后面,没有跟着负责收集谷物的卡车,那样太慢了。
它们只是机械地、重复地进行着切割、放倒的动作,在身后留下一条条由倒地稻禾铺就的“道路”。
在大型机械无法进入的田边地角,无数的身影正在埋头苦干。
那是从附近城市赶来的支援者、农业科研人员、以及像程满仓一样扎根于此的老农。
他们拿着镰刀,甚至徒手,拼命地收割着那些零散的机械难以处理的庄稼。
汗水、泥土、还有压抑不住的怒骂与哽咽交织在一起。
“狗日的异族!断子绝孙的玩意儿!”程满仓一边操控着方向盘,一边用沙哑的嗓子怒骂着,浑浊的老泪混着汗水滚,滴在沾满泥泞的操作台上。
他心疼啊,心疼这些倾注了他和无数农人心血,眼看就要丰收的粮食,更恨那些用如此阴毒手段,想要毁掉这些农田的异族。
天空,愈发阴沉。
风也越来越大,带着一股湿冷不祥的气息。
一些位于抢收区域最边缘的田地,已经开始有零星的、冰冷的雨点下。
“下雨了,边缘区开始下雨了!”通讯频道里传来带着哭腔的呼喊。
这声音像是一道鞭子,抽在每个人的心上,抢收的动作变得更加疯狂,几乎是在拼命。
程满仓感受到在挡风玻璃上的第一滴雨珠,那声音轻微,却如同重锤砸在他的胸口。
他猛地一推操纵杆,收割机发出更加凄厉的咆哮,不顾一切地向前碾压。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雨点渐渐密集起来,打在倒伏的稻禾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原本是滋润万物、带来生机的声音,此刻却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田埂上,一个年轻的农业研究员看着手中刚刚割下还带着青涩的稻穗,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身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拍了拍他的肩膀,嘴唇颤抖着,却什么也不出来,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镰刀,继续向着未收割的稻田深处走去,佝偻的背影在渐密的雨丝中显得异常悲壮。
程满仓的收割机还在轰鸣,但视野已经开始变得模糊,雨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
他死死盯着前方那一片在风雨中摇曳,仿佛在做最后抗争的金色,仿佛看到了儿子程哲那张带着理想光芒的脸。
“儿啊......爸......爸尽力了......”他喃喃自语,将所有的悲痛与愤怒,都化作了操控杆上的力量。
钢铁巨兽怒吼着,在越来越大的雨中,继续开辟着一条条由倒伏庄稼组成的绝望而悲怆的道路。
雨水,正无情地降临,浸湿土地,也浸湿了每一个东国人焦灼而愤怒的心。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无情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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