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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2 / 2)

他拍了拍学生的微微发抖的肩膀,“哭什么,咱们共产党人得积极向上起来呀。”

……

“所以,我还是没能想明白。”

谈老前辈叹道:“月君,你后来,为什么会加入这样一个组织呢?”

冯月君眼底已然有些湿润。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金牌,轻声道:

“对不起,老师,我辜负了您的栽培。”

她将脑袋埋得更低,像个犯了错的学生。

“……我能力不足,在岗位上的时候,就有很多事情都办不到,如今又是个残废,就更没办法战斗下去了。”

组织对她而言,像是出卖一些东西,才得以召唤出的恶魔。

异常强大,异常有力,足以让她对付自己痛恨的、法律一时间难以制裁的漏网之鱼。

“那现在呢?”

谈老前辈的语气没有了那份严厉,平常的像是一位家长,在关心自家孩子在工作的地方过得怎么样。

“你在这个组织里,还好吗?”

冯月君有些受宠若惊似的愣了半晌儿,才反应过来,认真答道:

“挺好的,他们给我安排了人手,能保护我的安全,不至于死在蒲干那帮人手里。”

“可你拿着那些东西,蒲干的人又怎会善罢甘休?”

冯月君扯扯唇角,“没关系,就快结束了。”

谈老前辈从果篮里拿出了一颗橘子,慢慢地剥着皮。

“园区里的那些人,你们打算怎么救?”

冯月君道:“目前还没敲定最终的执行方案。”

谈老前辈把剥好的橘子瓣递给她,又剥了一瓣往自己嘴里塞。

“哎!”

冯月君拦住,“老师,您血糖高,橘子要少吃。”

谈老前辈动作一顿,摇着头,笑叹一声,把橘子放下来。

再擡起头,缓缓开口问冯月君,“那你,能不能……答应老师一个请求?”

冯月君连忙道:“您说。”

“园区里还有很多咱们的中国公民,我希望,把他们全都一起救出来。”

女人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个请求,她不能一口答应。

救出园区内全部的被困国民,不仅是能不能做得到的问题,更有愿不愿意这么做的问题。

因为,那些被困的人里,不光有无辜的受难者,还有一些咎由自取的败类。

他们贪婪成性,自己憧憬骗局里的钞票跟女人也就罢了,还把妻子、孩子卖到蒲干,企图独享荣华富贵。

救他们?这不是组织的一贯作风。

谈老前辈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光明,跟组织的区别,也正是在于这一点。

“他们是中国的公民,偷渡也好,主动参与电诈也好,都应该回到故土,接受中国法律的审判。”

“对不起,他们人数有好几万,我们可能……”

冯月君没说下去,她清楚,自己的这点儿犹豫,已经被老师给看穿了。

谈老前辈并没有点破。

他看着长出几根白发的学生,回忆起了第一次在特训基地的课堂上,见到的她的样子。

“月君,你还记得,当年你跟敬天他们在教室里讨论的问题吗?”

昔日的时光对冯月君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其可贵,所以她瞬间就能确定,老师说的是哪一天。

那是特训基地的第一堂课前,她跟刘敬天在粗着脖子争辩,一道著名的“电车难题”——

一条电车轨道上被绑了5个人,另一条电车轨道上被绑了1个人,此时有辆失控的电车飞速驶来,而你身边正好有一个摇杆,控制车辆驶入哪一条轨道。

是救1个人,还是救5个人?

刘敬天认为,从大局出发,应该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来换取集体利益。

冯月君则持反对意见:

“你这就是典型的功利主义!少部分人的利益凭什么又要被牺牲呢?”

她还提出了一个假设:

“如果那1个人是好人,5个人是坏人呢?难道就因为他们人数多,他们就叫做大局?”

两波警校生们争论得不可开交,连老师负手探头,就站在他们身边都没察觉到。

最后,还是上课铃声让那些年轻人们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冯月君忆起当初,低下头笑了笑:

“我还记得,您在讲台上,用这个电车难题给我们上了一课。”

“您说,我们大家都不是□□者,做不了那个掌控拉杆的人,无法决定他人的生死,能决定的,只有自己的生死。”

所以,冯老前辈当时站在讲台上,拿起一跟粉笔,在黑板画下来两条铁道,还有两边的小人儿。

又在那孤零零的一个小人儿身上画了个圈,然后转过身问:

“如果,你们是这一个人,你们愿意怎么选?”

全场静了静,随即爆发出一阵异口同声的答复。

谈老前辈看着朝气蓬勃的年轻警校生们,笑着点了点头。

他说,“这个电车难题,是由英国哲学家提出来的,但咱们新中国一路走来,早就给出了最坚定的答案。”

建国前的反侵略战争,建国后的抗灾与抗洪……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总会有一部分人挺身而出,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来换去更多人的生命。

警察这个职业,当仁不让。

……

谈老前辈问:“月君,当年的回答,你如今变了吗?”

冯月君摇了摇头,“没变,以后也不会变。”

蒲干的被困卧底警察和组织里的同志,都需要她去救。

用她手里的东西,和自己这条早该结束的烂命一条,去跟他们做交换。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谈老前辈拉开外套拉链,从里面的发旧褪色的灰毛衣上,摘下来佩戴在胸口的、那枚鲜艳的党徽。

“入党时的宣言,你还记得吗?”

冯月君猛地怔住。

入党宣言和入党申请书,是两段极其有力量的文字。

局里曾参与抓捕过一位贪官,敛财超过3.5亿,面对罪证仍不知悔改,直到专案组的同志拿出了他当初的入党申请书。

重读之下,那位贪官竟泪流满面。

还记得吗?

字字不曾忘。

冯月君泪眼模糊,给自己的老师又背了一遍。

谈老前辈这才点了点头。

他把党徽递到了冯月君的手中,同时,拿过了那块儿金灿灿的组徽。

“我现在,也是那条电车轨道上的人,我有选择和决定的权利。”

冯月君坐在轮椅上,呆呆地望着面前的老师。

老师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月君,去解救咱们的公民吧。”

他活着,铲除不了那个神秘的组织,即便从冯月君手里拿到那些东西,中国警方也师出无名,无法去制裁蒲干那边的势力。

但他死了,则就不大有不同了。

组织没有了后顾之忧,大可放开手脚,在蒲干那边“黑吃黑”,用他们的歪门邪道,去把园区里的人给救出来。

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

黑耗子白耗子,能跟猫殊途同归的,就算它是条好耗子。

人的生命最为珍贵,几万条人命,够他谈道光做出妥协,摘下党徽了。

“不过,老师的命还挺值钱的,你们得多救一些,可以吗?”谈老前辈笑着问。

冯月君泪如雨下,“……可以。”

她的老师朗声一笑,“行了,下课!”

老人家当年握粉笔的手指上,如今又添了几道崎岖的皱纹和伤疤。

他剥着沙糖桔,大口大口往自己嘴里塞。

一边感叹道:“哎呀,这橘子可真甜啊。”

临死之前总算可以放纵一把,能吃甜吃个痛快了,哈哈哈!

-

轮椅上,祁妙终于睁开了眼。

两位医生立马走上前来,观察她的瞳孔跟其他身体状态。

“来,往这儿看。”

他竖着一根手指,引到小姑娘的视线聚焦。

可祁妙却看向一旁神情关切的刘敬天,开口便问:

“鸡枞菌呢?我没看完……”

她只看到冯月君跟谈老前辈在客厅里谈话的场景,还没有看到卧室里又发生了什么。

几位医生不赞同祁妙要继续吃菌菇的行为,在他们眼里,病人的身体健康要放在第一位。

但祁妙这人又轴又倔,瞥见放在床边的塑料袋,胳膊一伸,就把里面的半盒菌菇给捞了出来。

动作之麻利,几位站在摄像范围外的人都没能阻拦住。

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嚼都不带嚼,囫囵个儿将蘑菇给吞了下去。

“咳咳咳!”

她弯着腰,趴在轮椅扶手上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刘敬天连忙给她递上矿泉水。

祁妙顾不上接,她咳得厉害,只感觉自己浑身都在疼。

从皮肤到骨骼,疼得直掉眼泪。

这可不行,痛感太强,她的大脑就会很清醒,根本无法进入幻境。

她咳嗽着擡起头,艰难问道:

“……咳咳咳、有安眠药吗?咳咳……我得睡、睡着才能通灵、咳咳……”

“妙妙!”

刘敬天突然大惊失色地喊了一声。

几位医生则身手矫健地抱过仪器,要给她测数据。

祁妙反应迟钝地擡起莫名剧痛的胳膊,用手指轻轻碰了下鼻前。

是血。

“啪嗒——啪嗒——”

用手捂也捂不住,鼻血一个劲儿地往外流。

祁妙下意识微微扬起脖颈,浓重的血腥味儿瞬间灌入口腔之中。

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怎么回事儿?

难道是两次通灵的时间太过接近,她的身体扛不住?

好像之前在念念姐家的那一回,她被送进医院后,就昏迷得格外久,醒后连站都站不住,还从病床上摔了下来。

几个医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毕竟,他们在医院跟警方的几个人开秘密会议的时候,那个叫谈靳楚的年轻男警,跟他们强调过好几次。

间隔跟次数,都是重要的影响因素。

“妙妙,你不能再吃了!”

医生也大声道:“回医院,立刻就回!”

可祁妙却听得不太真切。

耳朵里“嗡嗡”的,好像有虫子在钻,又疼又痒。

眼睛也跟针扎似的,视线里血光闪过,她疼地闭上了眼。

“咳咳……回警局、咳咳!我要跟那个拘留所里的女人咳咳咳……谈一谈!”

祁妙又一阵咳嗽,口中咳出了一大口血。

昏迷之前,她最后一个想法是——

完蛋,没等上岛呢,她不会就要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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