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笙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她明白了,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正经历着一场思想上的冲击和价值观的重塑。
那个白亦的理论,像一颗种子,在他单纯的心灵里生根发芽,让他对习以为常的世界产生了巨大的道德困惑。
直到孟时景把心中的郁结全部倒了出来,有些气喘吁吁地停下,眼巴巴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一个能解开他心结的答案。
孟九笙轻轻晃动着手中的茶杯,红茶在白色的瓷杯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没有立即反驳白亦的观点,而是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时景,你觉得狮子捕食羚羊,残忍吗?”
孟时景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堂姐会问这个。
他思考了片刻,有些犹豫地回答:“这个……应该不算吧?狮子是猛兽,它们不吃肉就会饿死,这是它们的生存方式,而且,自然界本来就没有针对动物的法律……”
孟九笙顺着他的逻辑,继续追问:“那么,如果人类去猎杀老虎、狮子、羚羊或者蟒蛇呢?”
“那当然不行!”孟时景这次回答得毫不犹豫,“法律禁止猎杀野生动物。”
孟九笙看着他,目光沉静而深邃,缓缓问道:“那么,按照白亦那套理论,社会不应该由人类制定规则,难道应该让动物们来主宰这个世界吗?”
她稍作停顿,让孟时景思考这个问题的分量,然后继续引导。
“你想想,动物们能够建立像人类这样复杂的社会秩序和法律体系吗?能够保护弱者、维护正义吗?”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人类建立了文明和律法,才能立法保护珍稀动物,维护生态的平衡,让自然能够循环往复。”
“如果真像白亦说的那样,否定人类文明的一切成就,甚至否定人类在自然界中通过智慧争取来的位置,让世界回归纯粹的弱肉强食……”
孟九笙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那按照野兽弑杀的本性,这个世界岂不是要彻底乱套?到时候,别说保护动物了,连人类自身都可能难以为继。”
孟时景怔在原地,孟九笙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被白亦理论搅乱的思绪。
很快,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为什么家禽和牲畜不值得被保护呢......”
难道它们的生命就是低贱的吗......
孟九笙直视着孟时景的眼睛。
“我们人类的祖先,从数百万年前就开始狩猎、吃肉,我们的牙齿结构、消化系统,都证明我们是天生的杂食动物,如果我们强行改变这一点,就像要求狮子改吃青草一样,违背了自然赋予我们的本性。”
她顿了顿,继续道:“白亦说的‘众生平等’,听起来很美好,但实际上混淆了概念。”
孟九笙话锋微微一转,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修道之人都讲究一个道法自然。”
她伸手指向月光下的庭院:“你看那棵大树,它生长,吸收阳光雨露,它的落叶化为泥土的养分,滋养着小草,小草生长,可能被昆虫啃食,昆虫又可能被鸟儿捕食,鸟儿呢?也许会成为天空中猛禽的猎物。”
孟九笙的声音不紧不慢,如同夜风般舒缓,引导着孟时景的思绪。
“这就是自然界的食物链,或者说能量流动。”
“没有绝对的平等,只有动态的平衡,每一个生命,都在这个巨大的循环中,既可能是消费者,也可能成为被消费者,这是天地运转的法则之一,无所谓对错,它就是客观存在。”
孟时景若有所思。
“再说回我们人类。”
孟九笙将目光收回,落在孟时景脸上。
“人,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人类的祖先,从一开始就是杂食性的。”
“我们的牙齿结构,我们的消化系统,都决定了我们需要从植物和动物两种来源获取不同的营养,才能支撑我们庞大而复杂的大脑和身体机能。”
孟九笙顿了顿,让孟时景消化一下,然后继续道:“当然,我们人类与其他动物最大的不同,在于我们拥有高度发达的文明和道德意识。”
“所以,人类不会像原始野兽那样肆意滥杀,我们发展出畜牧业、养殖业,在获取肉食的同时,也承担起对这些为我们提供食物的生命的责任。”
而这份责任包括在它们活着的时候,给予人道主义的饲养环境,让它们健康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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