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南只觉得后勃颈有冷风吹拂,不一会儿从后脑勺也流了几滴汗下来,他想着,许是背着小皇帝走了太久,人也有些累罢了,他紧着嗓子连忙应了句“嗻”。
邵倾昙听了这许多,竟突然有些释怀地笑了,笑了一阵突然又咳了起来,萧旭连忙扶她到旁边的木椅上坐下。
“旭儿如今长大了,没有哀家也能做得很好。”
萧旭听了这话急忙摇头,又扑在邵倾昙的膝盖上开始簌簌落泪:“曾祖母不回宫,宫里就只剩下旭儿一个人,旭儿不想要一个人。”
邵倾昙看向门外,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微风,将本就开到了尾声的一树梨花吹落了满院,邵倾昙的声音也似从很远处传来。
她问萧旭:“旭儿可有喜欢的人?”
萧旭摇头,邵倾昙又问他可有恨的人,萧旭依旧摇头。
邵倾昙这才将他的小脸扶起来,擦干了泪对他说:“旭儿须得想一个能让你终日不得忘的人出来,不论是喜欢还是憎恨,你每日想着他便会发现,孤独、猜忌都不那么让你感到害怕了。”
萧旭不明白:“曾祖母可有喜欢的人?”
邵倾昙摇头。
“那恨的人呢?”
邵倾昙说:“自是有的。”
萧旭追问:“是谁?”
这时堂前风忽然吹得大了些,枝丫上仅存的几朵雪白也逃不过命运的拉扯,跟着石板砖上已然逝去的梨花一同在空中起舞,飞着,飞着,从寒霜寺飞向紫禁城,一路的飘零,只余一瓣落在了萧旭细小的掌中。
同德元年六月初一,邵氏太皇太后因病崩于寒霜寺。
萧旭穿着一身麻衣,孝帽被内侍扶得端正妥帖,邵倾昙的尸身早就被送往了陵墓,萧旭站在东华门的门廊前往外看去,那里幽长、漆黑、阴冷。福南插着袖躬身站在他侧后身,是以那里吹来的冷风便全打在萧旭矮小的身躯上。
萧旭突然说:“福南,我大抵和曾祖母一样,是最恨自己了。”
那日邵倾昙说:“自是有的,邵氏的身份、后宫的地位,没有一样不是我憎恨的,如此说来,曾祖母大概是最恨自己了,我没能保住自己的儿子、孙儿,如今也没法看着我的旭儿平安长大了。”
“旭儿,无论如何,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曾祖母……”
风又从东华门过,这最后一瓣梨花便从萧旭手中无声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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