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严睦方所料,苍州果然是有问题,在州署见到赵青山他并不意外,这是自己早就推断过的,但见到崔言年这件事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难不成老师一把老骨头了,还非要在动乱时期游历四方?还是在这反贼的地界儿?在听到崔言年已经是个死人的时候严睦方更是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么?”
甘州疫病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老狐狸如崔言年,半月前假借自己感染了疫病为由,一直对外宣称卧床不起,实则早已遣散了家奴带着崔生生赶往了苍州,留下奔丧回平州的崔二和崔三装模作样地料理后事。
其实萧朔刚刚登基不久,洛子川便暗地里找人来平州请了崔言年两回,无非是旧事重提,回内阁,教幼帝。崔言年不愿意又不能明说,洛子川是他的学生,甚至是最得意的学生之一,他只好假死脱身,给对方和自己都留个体面。
他坐在棋盘对面,听了许多,他身侧站着的严岐也是一脸复杂,说不上哪里不对。
赵青山道:“严大人……”
话才开了个头就被自己打断了,又道,“二殿下。”
严睦方还是不太能适应这个称呼上的变化,但一时间也分不出心思纠结这个,只问:“苍州知州到底是怎么死的?”
崔言年换了黑子,按下后道:“自然是土匪。”
严睦方又道:“那土匪呢?”
崔言年道:“被州卫军镇压了。”
可严睦方不太能接受这个解释,他的脑子很乱,一切猜测都在崔言年出现的这一刻被打乱了。
“二殿下可还记得当初我被贬离开都城时与您说过什么?大梁积弊已久,仅凭我一人之力是无法改变的,可仅凭你一人,也是无法改变的。”
严睦方想起了那个萧瑟的秋天,那时的赵青山已经不是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的铁头人了,他对大梁三番两次的失望终于让他心灰意冷。
那时的他也不理解严睦方为何坚持要在喜都做皇室的鹰犬爪牙,待张德章失手打死田述一案事发,他远在苍州接到崔言年密信之后才明白,有些事非得有些人来做不可。
严睦方没想到崔言年和赵青山竟是那么早就已经有了谋划,如此想来,他辅佐萧勤登基的那短短时日,竟是如此可笑。崔言年因“非正统”而拒绝入仕辅佐萧勤,如今拒绝入内阁大概也是同样的理由,因为萧朔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严睦方不明白,同仁帝死了,萧弘也死了,他的家仇已然得报。至于国恨,只要外族不来侵犯大梁的土地,再将境内的弯刀势力除尽,百官齐心辅佐萧勤治理天下,大梁的颓势也未必不能挽救,可是世家不愿,洛氏不愿,崔氏也不愿……甚至就连萧勤都听信了谗言,将自己打入刑狱,严睦方不明白该怨谁,是怨下了杀手的萧慕还是离间他和萧勤的世家?
崔言年见他不做声,便道:“我知道你怨我当初不肯入都辅佐萧勤,但你真的觉得有崔氏插手,洛氏就真的会甘心吗?萧慕不杀萧弘,萧勤就一定不会受人挑拨?你该明白的,一旦坐上那个位置,便都是身不由己。你该怨的,其实是你的仁慈和私欲。”
世人皆道锦衣卫严睦方是个冷清冷血的铁手腕,可实际上他这个人呢,多仁慈常自省,对萧勤的愧疚让他将萧勤推上了那本就不属于他的位置,对洛悠然的私情又让他拒绝了邵氏的助力,可结果呢,他得到了什么?他想报恩于严氏,想不辜负洛悠然的一片深情,他败于自己的仁慈和愧疚,如今却又要怨旁人。
可若真要细数他严睦方作为一个人做错了什么,其实是什么都没做错的,可若作为一个皇子皇孙来算,他又却是错得离谱。
崔言年又道:“我且问你,这一路上走来,与流民混在一处,可看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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