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明本准备了很多话,但瞧见易年似乎没有说话的心思,便也压在了心底。
云舟上,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然而与之前和千秋雪、樱木王共处时的自然安静不同,这一次的沉默中,却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拘谨和不自在。
这种情绪不是来自易年,而是源自赵公明自。
并很淡,但依旧被灵觉敏锐的易年清晰地感知到了。
若是时间倒退半年,回到易年尚未完全显露峥嵘之时,赵公明与他相处绝不会是这般光景。
那时他们或许还能像朋友一样,聊些风土人情,甚至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赵公明欣赏易年的医术和那份超然物外的气质,易年也不排斥赵公明的精明与爽快。
但自从易年落北原一战,真武修为震惊天,将肆虐的北疆妖族硬生生打回阴山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易年不再仅仅是那个医术高超的小大夫,也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借助赵家财力的潜在盟友。
他真真正正地成为了站在这片大陆巅峰的寥寥数人之一。
是手握北祁权柄,一言可决千万人生死的帝王。
对于赵家而言,这本该是天大的好事。
有这样一位强力的盟友和庇护者,赵家的地位将更加稳固,足以高枕无忧数百年。
但这种力量与地位带来的巨大落差,却也无可避免地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那不是疏远,而是一种敬畏,不是君臣之别,是一种…
凡尘与超凡之间的隔阂。
赵公明在易年面前,似乎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轻松自若。
一言一行,都不自觉地戴上了谨慎与恭敬的面具。
易年虽然不知道赵公明具体在想些什么,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那份小心翼翼和不自在。
说实话,这种感觉让易年也觉得很难受。
在他心中,赵公明和周晚一样,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被称之为朋友的人。
毕竟当初在上京城那般险恶的局势下,没有几个年轻人有胆魄跟着他直闯龙潭虎穴般的皇宫。
虽然动手的是自己,但赵公明那份投资未来的眼光和魄力,以及后续倾尽全力的支持,易年是记在心里的。
他们是他的左膀右臂,帮他处理了太多繁琐却至关重要的事务。
他是真把赵公明当朋友看待的。
否则刚才也不会在他欲要行大礼请罪时,直接伸手将他按回座位。
那本身就是一种不愿让关系变得纯粹功利化的表示。
想到此,易年忽然轻轻笑了笑,合上了手中的书卷。
转过头看向身旁正襟危坐的赵公明,语气轻松地开口道:
“最近看书遇到些难题,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得在书里找找答案,怠慢你了,别介意…”
这话说得随意,甚至带着点自嘲,丝毫没有架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上京城南茶摊的感觉。
赵公明是何等心思玲珑之人,岂会听不出易年话中那份刻意缓和气氛拉近距离的意味?
微微一怔,随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因为他知道,易年若只是将他视为一个有用的臣子或合作伙伴,根本无需向他解释什么,更无需在意他的感受。
此刻这番看似随意的话,恰恰证明了易年依旧珍视他们之间那份超越利益的情谊。
“易兄弟说笑了,你勤于研学是万民之福,为兄岂敢介意…”
赵公明笑着回应,语气也自然了许多。
易年见他放松下来,便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着,我去去就回。”
说着,他转身去了船舱。
赵公明独自留下,心情大好,也多了几分闲情逸致。
起身在这偌大的船舱里随意走动观瞧,入目之处,除了书还是书,各种各样的书籍堆得到处都是,堪称一座小型图书馆。
随手翻看了几本,发现内容包罗万象,从经史子集到医卜星象,甚至还有许多孤本秘籍。
就在这时,舱门口光线一暗,一道绿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又转了回来,是樱木王。
她似乎只是出去透了透气,此刻又回来了。
瞥了一眼正在翻书的赵公明,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也没说话。
自顾自地走到她之前常待的角落,似乎又想拿起书来看。
赵公明此刻心情愉悦,连带着看这位神秘又带刺的绿衣美人也顺眼了许多。
想起之前易年那半真半假的玩笑,以及自己心中那点微妙的涟漪,便主动笑着试图搭话:
“姑娘也喜欢看书?不知在看些什么?”
樱木王抬起眼皮,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
“消磨时间而已…”
显然并没有深入交谈的兴趣。
赵公明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气馁,正想再找个话题,却听见船舷外传来了脚步声。
易年回来了。
只见易年手里提着两坛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土陶酒坛,坛口用红布塞着。
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几样简单却香气扑鼻的小菜,像是刚从渡口小酒馆里买来的。
“酒是剩下的,菜是早上送来的,没动过…”
易年将酒菜放在厅中那张原本用来放茶具的小几上,笑着说道:
“这地方条件简陋,比不上你赵家的琼浆玉宴,凑合着喝点吧…”
说着,便热情地招呼赵公明入座。
看见樱木王也在,易年也很自然地对她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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