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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喀什噶尔的王宫(2 / 2)

她们穿着缀满亮片和金线的纱丽或薄纱舞裙,随着急促的鼓点疯狂地旋转、扭动,身上的饰品叮咚作响。

然而,在这片喧嚣浮华的角落边缘,气氛却显得有些异样。

一群穿着统一素色棉布长裙的年轻女子,如同沉默的影子,低着头,捧着巨大的银盘,在宾客和舞姬之间无声地穿梭。

盘子里盛满了烤得金黄的羊肉串、堆成小山的抓饭、晶莹的葡萄、切好的哈密瓜……

她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宾客的目光和舞姬飞扬的裙摆,动作僵硬而机械,仿佛一群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

她们就是被强掳入宫的女子中的一部分,被分配做最低贱的侍女。

其中一个侍女,低着头,捧着一个沉重的、盛满油腻烤肉的银盘,步履沉重地穿过喧闹的人群。

她叫艾丽娅,曾是喀什噶尔城外一个小村庄里铁匠的女儿,三个月前被掳来。她的手指因为长期浸泡在冷水和油腻中而红肿开裂,身上素色的棉裙掩盖不住手腕上青紫色的淤痕。

她的头垂得很低,长长的睫毛掩盖着那双曾经明亮、此刻却只剩下空洞和死寂的眼睛。

然而,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台阶上那个被众星捧月、放声大笑的紫色身影——阿古柏时,那死寂的眼底深处,骤然掠过一丝刻骨的怨毒,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这怨毒一闪即逝,快得无人察觉。她迅速低下头,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奢华地狱。

她端着沉重的银盘,走向大厅边缘一处相对僻静的、用于临时堆放空杯盘的角落。

角落里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一盏昏暗的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这里堆放着一些用过的餐盘和酒具,散发出食物残渣和酒水混合的酸腐气味。

就在她弯腰准备将银盘放下的一刹那,一个身影猛地从旁边一根巨大的廊柱阴影里闪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紧紧箍住了她的腰!

艾丽娅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极度的恐惧让她瞬间僵硬,手中的银盘眼看就要脱手砸落在地!

就在这时,一个刻意压得极低、带着浓重南疆口音、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急促地响起:“艾丽娅!是我!别怕!别出声!”

艾丽娅浑身剧震,猛地扭过头,借着昏暗的壁灯光,她看到了一张布满风霜、胡子拉碴、却刻骨铭心的脸!是她的父亲!老铁匠库尔班!

“阿……阿塔(爸爸)?!”艾丽娅几乎是用气音喊出来,巨大的震惊和狂喜让她瞬间泪流满面。

她怎么也无法相信,日夜思念的父亲,竟然会出现在这座守卫森严的魔窟深处!

库尔班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也噙满了泪水,但他强忍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喧闹的人群。

舞乐声、谈笑声掩盖了这角落里的动静。

“孩子,我的苦命的孩子!”他粗糙的手指颤抖着抚摸女儿消瘦的脸颊,声音哽咽。

“阿卜杜勒大叔……就是那个老石匠……他,他拼了老命……打通了一个运石料废弃的、塌了半边的旧暗道……就在花园假山后面……他……他快不行了……临死前告诉了我……”

库尔班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愤,“我是混在最后一批运垃圾的车队里……溜进来的……艾丽娅,听我说!”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急迫和凝重,双手用力抓住女儿的肩膀,眼神灼灼。

“这恶魔的宫殿是用我们的血泪和白骨垒起来的!他出卖了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尊严,给那些红毛鬼和黄毛鬼!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猛地松开一只手,颤抖着从自己破旧油腻的棉袍内衬里,掏出一个用脏兮兮的粗布紧紧包裹着的小物件,不由分说地塞进艾丽娅冰冷的手里。

那东西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的冰凉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坚硬棱角。

“拿着!”库尔班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豁出性命的决绝,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女儿。

“找机会!靠近他!只有你能……!”他的话没有说完,但眼神里的意思无比清晰——杀了阿古柏!为所有死去的人,为所有被奴役的人!

就在这时,一阵更响亮的喧哗和鼓掌声从大厅中央传来。

阿古柏似乎发表了一段什么豪言壮语,引得众人齐声欢呼。

一队卫兵似乎也朝着这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方向巡视过来。

库尔班脸色剧变,眼中充满了不舍和诀别:“我得走了!孩子……记住!为了你死去的母亲!为了阿依努尔!为了所有受苦的人!真主……会指引你!”

他最后用力地、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那眼神里有千言万语,有不舍,有期盼,更有一种赴死的悲壮。

不等艾丽娅反应,他猛地松开她,像一道影子般,敏捷地缩回了巨大的廊柱阴影里,迅速消失在通往宫殿深处更黑暗的走廊方向,仿佛从未出现过。

艾丽娅像一尊石像般僵立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震碎她的肋骨。父亲塞进她手里的东西,隔着粗布,那冰冷坚硬的触感却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掌心。

狂喜、恐惧、难以置信、巨大的悲痛、还有父亲那最后一眼中蕴含的沉重嘱托……无数种情绪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淹没,让她几乎窒息。

大厅中央的喧嚣声浪一阵高过一阵。阿古柏似乎被簇拥着,开始挨个区域接受敬酒,那刺耳的、志得意满的大笑声如同毒针,一下下扎在艾丽娅的耳膜上。

她下意识地、颤抖着手指,一点点掀开包裹着那沉重物件的粗布一角。

一抹冰冷、幽暗、却带着致命寒意的金属光泽,在昏暗的壁灯下骤然闪现。

那是一把匕首。乌木的柄已经被磨得光滑油亮,显然有些年头了,上面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

而它的刃,却短小、精悍、呈现出一种淬炼到极致的、暗哑的钢灰色,像一截凝固的寒冰。

刃口在昏黄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开锋后的微芒。

这不是装饰品。这是一件纯粹的、淬炼了无数仇恨与绝望的杀人利器。

艾丽娅的手指猛地攥紧,粗糙的布纹深深硌进掌心。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布匹,顺着她的手臂,如同毒蛇般蜿蜒而上,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却又在下一刻点燃了灵魂深处压抑已久的熊熊烈焰!

阿依努尔被拖走时撕心裂肺的哭喊……

母亲在得知噩耗后一夜白头的绝望眼神……

老石匠阿卜杜勒在鞭子下佝偻如虾米的背影……

工地上那些无声倒下的、被草席一卷就拖走的民夫……

还有刚刚父亲眼中那决绝的、如同燃烧星辰般的嘱托……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屈辱和痛苦,在这一刻,被手中这把冰冷的凶器彻底点燃、熔炼!那空洞死寂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喷涌出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

恐惧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冷酷的决绝。身体不再颤抖,心跳反而在巨大的压力下变得沉重而缓慢,如同战鼓在胸腔内擂响。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穿透喧闹的人群,死死锁定了那个被簇拥在中央的紫色身影——阿古柏!他正端着巨大的金杯,接受着英国特使道格拉斯的敬酒,脸上洋溢着征服者的傲慢与满足。

艾丽娅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香料、烤肉和奢靡气息的空气,此刻吸入肺腑却如同火焰。

她迅速而无声地将粗布重新裹紧匕首,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坚硬的轮廓带来的力量。

然后,她弯下腰,重新端起那个之前被她放在角落矮几上的、沉重的银盘。盘子里,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羊排堆得像小山一样。

她低着头,沿着大厅的边缘,一步一步,向着那喧嚣与权力的中心走去。

素色的棉布长裙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如同暗夜里飘荡的幽灵。

她的脚步异常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沉重。周围的一切——刺耳的音乐、谄媚的笑声、旋转的舞姬、晃动的灯火——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变得模糊而遥远。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那个目标,和她掌心那把渴望饮血的冰冷匕首。

距离在一点点缩短。阿古柏那粗豪的笑声越来越清晰。

他正侧着头,似乎在对身边的俄国领事彼得罗夫斯基说着什么,唾沫横飞。

彼得罗夫斯基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眼神却不易察觉地扫过周围。

英国特使道格拉斯则端着酒杯,目光若有所思地掠过那些穿梭的侍女,当他的视线无意间掠过端着银盘、低着头稳步走来的艾丽娅时,似乎微微停顿了零点几秒,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微光,随即又移开了,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艾丽娅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如同战鼓。

她强迫自己将头垂得更低,只盯着脚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以及地面倒影中那些晃动的人腿和摇曳的灯火。

她巧妙地利用着穿梭的宾客和忙碌的其他侍女作为掩护,像一条无声的鱼,在喧闹的河流中逆流而上。

十步……五步……三步……

她甚至能闻到阿古柏身上浓烈的香料味和酒气,能看清他锦袍上金线的纹路。

就是现在!

艾丽娅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空洞死寂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直刺阿古柏那张志得意满的脸!所

有的伪装在这一刻撕得粉碎!她右手紧握的银盘,连同上面小山般的油腻羊排,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挡在阿古柏侧前方的一个浩罕将领!

“砰!哗啦——!”

沉重的银盘砸在将领的胸口和脸上,滚烫的羊排和油汁四溅!

那将领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呼和怒吼,本能地向后踉跄,撞倒了旁边端着酒水的另一个侍女!

就在这电光石火、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愣住的瞬间!

艾丽娅的左手,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从宽大的袖口中闪电般探出!那柄被粗布包裹的匕首,带着她所有的仇恨、绝望和父亲沉甸甸的嘱托,撕裂空气,发出短促而凄厉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刺向阿古柏毫无防备的、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咽喉!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阿古柏脸上的得意瞬间冻结,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深陷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倒映着那一点急速放大的、致命的寒芒!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刃锋破开空气带来的、冰冷的死亡气息!

站在阿古柏侧后方的俄国领事彼得罗夫斯基,脸上的外交官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惊愕和一丝本能的、对混乱的厌恶同时浮现。

英国特使道格拉斯深灰色的眼眸骤然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了艾丽娅和她手中那柄简陋却杀气腾腾的匕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纯粹的、冰冷的观察。

周围的舞乐声、谈笑声戛然而止。无数双眼睛,带着极致的震惊、恐惧和茫然,聚焦在那一点寒光与汗王的咽喉之间。

匕首的尖端,距离阿古柏那因惊骇而凸起的喉结,只有不到一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以超越常人的速度从阿古柏身后猛地扑出!

那是他的贴身侍卫长,一个身高近两米的浩罕巨汉,如同人熊般强壮!他一直如同影子般跟在阿古柏身后,保持着最高警惕。

侍卫长没有选择去格挡匕首——那已经来不及了!

他完全是凭着野兽般的本能,用自己庞大魁梧的身躯,像一堵肉墙般,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撞向阿古柏!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阿古柏被这巨大的力量撞得整个人横飞出去!

他紫色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重重地摔在铺着厚地毯的地面上,滚了好几圈,头上的缠头也歪斜掉落,露出梳理整齐的头发。

而侍卫长自己,则因为巨大的惯性,无法完全收住身形,整个左肩胛骨的位置,不偏不倚地迎上了艾丽娅那倾尽全力刺出的匕首!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刃刺入血肉的闷响,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大厅!

匕首几乎完全没入了侍卫长厚实的肩膀,直至没柄!

滚烫的鲜血瞬间飙射而出,溅了艾丽娅一脸一身!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糊住了她的眼睛。

侍卫长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苦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

但他强悍的身体并未倒下,剧痛反而激发了他的凶性!

他巨大的右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探出,在艾丽娅因鲜血迷眼而动作迟滞的瞬间,狠狠地、死死地攥住了她握着匕首柄的手腕!

“喀啦!”

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声响起!艾丽娅的手腕在巨力之下瞬间变形!

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贱奴!找死!”侍卫长咆哮着,另一只完好的手臂如同攻城锤般横扫而出,带着狂暴的力量,重重地砸在艾丽娅瘦弱的胸膛上!

“噗——!”

艾丽娅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艳的弧线。

她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滚出去好几米远,撞翻了一张矮几,杯盘碎裂的声音刺耳无比。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还留在侍卫长的肩头。

剧痛从胸口和手腕排山倒海般袭来,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意识。

视野迅速被黑暗笼罩,只有侍卫长那如同魔神般滴血的身影,以及远处地毯上挣扎着要爬起来的紫色身影,还有周围无数张惊骇扭曲的脸,如同地狱的图景,在她彻底陷入黑暗前,深深地烙印在视网膜上。

“抓刺客!”

“保护汗王!”

“杀了她!碎尸万段!”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霓裳殿彻底炸开了锅!惊恐的尖叫、愤怒的咆哮、刀剑出鞘的铿锵声、卫兵们混乱的奔跑和呵斥声……

瞬间将之前的歌舞升平撕得粉碎!无数卫兵如同潮水般从各个入口涌了进来,明晃晃的刀枪指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艾丽娅。

阿古柏在几个心腹的搀扶下,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脸色煞白,惊魂未定,脖颈上似乎被什么东西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大概是摔倒时被碎裂的什么东西蹭到。

他推开搀扶的人,第一反应不是查看伤口,而是猛地摸向自己的脖子,确认头颅还在,这才剧烈地喘息起来。

随即,一股无法遏制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暴怒瞬间扭曲了他的脸!

“废物!一群废物!”他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艾丽娅,又指向捂着肩膀、脸色因失血而惨白却依旧挡在他身前的侍卫长,最后指向周围那些惊魂未定的卫兵和宾客,咆哮声响彻整个宫殿,震得水晶吊灯都在晃动,“给我拖下去!

用最重的刑!问出同党!把她背后的部落、家族,给我连根拔起!

杀光!一个不留!”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后怕而嘶哑变形,紫色的锦袍沾满了尘土和溅上的点点血迹,狼狈不堪,再无半分方才的威风。

俄国领事彼得罗夫斯基已经迅速恢复了镇定,他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溅到袖口上的一滴血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

英国特使道格拉斯则站在原地,没有去看暴怒的阿古柏,也没有看地上的艾丽娅,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那把还插在侍卫长肩头的、简陋却异常锋利的匕首,又掠过周围那些卫兵脸上尚未褪去的惊惶和那些宾客眼中难以掩饰的恐惧,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宫殿穹顶那奢华无比的镀金装饰上。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充满讥诮的弧度。

他端起旁边矮几上一杯未被打翻的葡萄酒,对着那金碧辉煌却摇摇欲坠的穹顶,对着这混乱血腥的场面,对着暴跳如雷的阿古柏,无声地举了举杯,然后轻轻抿了一口。深红色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挂在他的唇边。

宫殿之外,喀什噶尔初春的深夜,寒冷刺骨。

一弯冷月高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清冷的光辉无声地洒落,给巍峨耸立的汗莱里克宫披上了一层惨白的、如同裹尸布般的寒霜。

那巨大的阴影,沉沉地投在死寂的城市上,仿佛一头蛰伏的、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巨兽。

而在那月光照耀不到的、遥远的天山深处,亘古不变的雪峰沉默地矗立着,峰顶的积雪在月色下反射着冷冽而永恒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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