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延指着远处的落日:"长安落日,自古就是一大胜景。李太白有诗云'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今日得与二位共赏,实乃幸事。"
淑仪望着天边绚丽的晚霞,不禁轻叹:"真美啊。"
谭嗣同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客栈了。"
刘世延似有不舍,但还是礼貌地拱手:"今日得遇二位,三生有幸。不知明日可否有幸再邀二位同游?家母一直想结识些同路之人。"
谭嗣同略一沉吟:"明日我们计划去大雁塔,若方便,可约在那里相见。"
"太好了!"刘世延喜形于色,"明日辰时,大雁塔下恭候二位。"
就在三人准备下城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急匆匆跑来,见到刘世延后明显松了口气:
"三少爷,您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夫人急坏了,派我们四处寻找!"
刘世延面露尴尬:"赵叔,我不过是出来放会儿风筝,何必大惊小怪。"
被称作赵叔的汉子警惕地看了看谭嗣同兄妹,低声道:"少爷,您身份特殊,这一路上有多少眼睛盯着咱们刘家,您又不是不知道..."
谭嗣同耳尖,听到"刘家"二字,眉头一皱,将妹妹拉近了些。
刘世延注意到谭嗣同的反应,连忙道:"赵叔,这两位是我新结识的朋友,谭公子和谭小姐。"
赵叔上下打量谭嗣同,忽然瞪大眼睛:"谭?可是甘肃布政使谭继洵大人的公子?"
谭嗣同心中警觉,将淑仪护在身后:"正是。不知阁下是..."
赵叔脸色骤变,竟上前一步挡在刘世延面前:"谭公子,我们两家素无往来,还请不要接近我家少爷。"
这突如其来的敌意让谭嗣同大为不解:"这位兄台何出此言?我们兄妹不过是偶然在城墙上遇见刘公子,相谈几句罢了。"
刘世延急忙拉开赵叔:"赵叔!你这是做什么?谭公子和谭小姐都是读书人,能有什么恶意?"
赵叔却不肯退让,压低声音道:"少爷,您忘了老爷的嘱咐吗?谭家与咱们刘家..."
"住口!"刘世延罕见地厉声喝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淑仪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吓到,不自觉地抓紧了哥哥的衣袖。
谭嗣同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看来刘公子家中有要事,我们兄妹就不打扰了。淑仪,我们走。"
"谭公子请留步!"刘世延急切地喊道,"赵叔鲁莽,冒犯了二位,我代他向你们赔罪。"
谭嗣同头也不回:"不必了。萍水相逢,本就该各走各路。"
就在这时,赵叔忽然冲着淑仪喝道:"这位小姐,请把风筝还回来!那是我家少爷的心爱之物!"
淑仪一惊,手中的风筝差点掉落。谭嗣同猛地转身,眼中怒火闪现:
"放肆!这风筝是你家少爷自愿赠予舍妹的,如今又出尔反尔,是何道理?"
刘世延面红耳赤:"赵叔!你..."
赵叔却梗着脖子:"少爷,那可是老爷送给您的生辰礼物,怎么能随便给外人?"
淑仪闻言,立刻将风筝递向刘世延:"刘公子,既然是令尊所赠,淑仪不敢夺爱。"
刘世延没有接,而是对着赵叔怒道:"赵勇!你今日一再僭越,回去我定要告诉母亲!"
转向淑仪时,声音立刻柔和下来,"谭小姐,这风筝既已赠你,断无收回之理。赵叔糊涂,还请不要见怪。"
谭嗣同冷笑一声:"看来刘公子家中规矩甚严,连送出去的礼物都要被下人过问。淑仪,把风筝还给他,我们走。"
淑仪犹豫地看着哥哥,又看看刘世延,最终还是将风筝放在了城墙砖上:"刘公子,多谢今日相伴。告辞了。"
刘世延急得额头冒汗,一把拉住谭嗣同的衣袖:"谭兄,请听我解释..."
谭嗣同甩开他的手,眼中寒光一闪:"刘公子请自重!光天化日之下拉扯舍妹已是不该,如今又对我动手动脚,莫非以为我谭家好欺?"
赵叔见状,竟上前推了谭嗣同一把:"你敢对我家少爷无礼?"
这一推如同点燃了火药桶。谭嗣同虽是一介书生,但自幼习武,反应极快,侧身避开的同时,右手成爪扣向赵叔手腕。
赵叔显然也是个练家子,两人瞬间过了几招,竟不分高下。
"住手!"刘世延和淑仪同时喊道。
淑仪冲到哥哥身前:"哥哥别打了!都是误会!"
刘世延也拦住了赵叔:"赵叔!你今日太过分了!回去我定要让母亲责罚你!"
谭嗣同将妹妹拉到身后,冷冷道:"刘公子,今日之事,希望到此为止。我们兄妹初来乍到,不想惹是生非,但也绝非怕事之人。"
刘世延深深作揖:"谭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赵叔护主心切,冒犯了二位,我代他向你们赔罪。这风筝..."
他捡起地上的风筝,双手递给淑仪,"请谭小姐务必收下,否则我心难安。"
淑仪看了看哥哥,见他面色稍霁,才接过风筝,轻声道:"多谢刘公子美意。"
气氛一时尴尬。暮色渐浓,城墙上的游人已稀少。刘世延忽然道:"谭兄,若不嫌弃,明日家母在湘聚楼设宴,款待同往新疆的几位友人,可否请二位赏光?"
谭嗣同本想拒绝,却听淑仪轻声道:"哥哥,刘公子盛情难却..."
看着妹妹期待的眼神,谭嗣同叹了口气:"既如此,明日我们准时赴约。"
刘世延大喜:"太好了!明日午时,湘聚楼二楼雅间,恭候二位大驾!"
分别时,淑仪回头望了一眼站在暮色中的刘世延,对方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两人都不自觉地微微一笑。
回客栈的路上,谭嗣同若有所思:"淑仪,你觉得这刘公子如何?"
淑仪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刘公子...谈吐文雅,待人诚恳,是个君子。"
谭嗣同点点头:"确实不像奸恶之徒。只是那赵叔的态度颇为蹊跷,似乎对我们谭家有所芥蒂。"
"哥哥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暂时不得而知。"谭嗣同沉吟道,"不过那赵叔称刘世延为'三少爷',又说'刘家'...我忽然想到一个人。"
"谁?"
"新疆巡抚刘锦棠。"谭嗣同低声道,"刘锦棠将军正是湘乡人,有三个儿子。若这刘世延是刘锦棠的第三子..."
淑仪惊讶地睁大眼睛:"那位平定阿古柏之乱的刘大将军?"
谭嗣同神色复杂:"若真如此,明日之宴恐怕不简单。父亲与刘将军虽同朝为官,但政见有所不同..."
淑仪握紧了手中的风筝:"哥哥是说,我们不该去赴宴?"
谭嗣同摇摇头:
"不,正因如此,更应该去。若刘家真有敌意,我们更该弄清楚原因;若只是误会,也好化解。父亲常说'和为贵',我们此去新疆,说不定还要仰仗刘将军照拂。"
淑仪点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夜风拂过,城墙上的灯笼次第亮起,为这座千年古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命运的齿轮,已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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