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间震动
傍晚的霞光透过工作室的玻璃窗,在陈默的桌面上铺了层暖融融的橘色。桌上摊着半张未完成的剪纸——是条鳞爪分明的龙,红纸边缘还留着剪刀划过的毛边,最关键的龙鳞“活口”却只剪了一半,像被冻住的浪花。陈默的指尖悬在纸上方,没有落下,转而摸向旁边的手机。
屏幕震得比往常更频繁,一下接一下,像初春时竹溪村解冻的小溪,水流不停撞着石头。他点开社群私信,未读消息的小红点密密麻麻挤在对话框右上角,最先跳出来的是老周的消息,附带一段短视频:镜头里,老周的手指在虚拟屏幕上反复滑动,明明已经摸到木雕框的嵌缝,却总在靠近剪纸活口时偏掉,最后他无奈地对着镜头摆摆手,字幕写着“活口像藏起来的小虫子,摸不到它的位置”。
紧接着是小林的私信,文字带着急意:“陈默哥,我试了十次,每次剪到龙鳞活口,手指一滑就过了,连边缘都摸不清,是不是我太笨了?”还有一位新加入的用户,只发了张截图——虚拟剪纸界面上,龙鳞的豁口处被反复点击的痕迹涂成了淡灰色,配文:“想让木框和剪纸对齐,可它们总像不在一个世界。”
陈默握着手机,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那缕李师傅寄来的苏绣线。线是淡青色的,裹着蚕丝特有的柔光,指尖能清晰摸到绣线拧成的螺旋纹,轻轻一扯,线会带着点软劲回弹,不像屏幕那样硬邦邦的。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跟着李师傅学绣莲瓣时,李师傅让他闭着眼摸绣线的走向,“绣线有脾气,你顺着它的软劲走,针脚就服帖了”。
现在,听障用户们摸不到剪纸的“脾气”。
陈默点开和温如霜的对话框,指尖在键盘上敲得有些慢。他想把用户的困境说清楚,又怕文字太生硬,最后只发了段自己录的手语视频:“三位用户,还有社群里更多人,能摸到木框嵌缝,但找不到剪纸活口,有时连边缘都摸不到。他们想要‘触感地图’,顺着震动找活口。”视频结尾,他举起那缕苏绣线,对着镜头晃了晃,补充文字:“就像绣线有软劲的触感,剪纸也该有自己的震动。”
温如霜收到消息时,正在整理赵奶奶寄来的剪纸包裹。牛皮纸信封里裹着十多张红纸,最上面那张是条完整的龙,龙鳞的活口处留着细细的剪痕,像给龙鳞开了扇小窗。她想起上周去赵奶奶家,老太太坐在院里的老槐树下剪纸,阳光落在红纸上,剪刀“沙沙”地咬着纸,声音脆生生的。剪到龙鳞活口时,赵奶奶的手腕会轻轻顿一下,剪刀的声音也变轻了,像风吹过薄纸,“活口要‘让’着木框,声音也得‘软’点”。
温如霜抓起手机就往风痕的技术工作室跑。路上她给风痕发了条语音:“风痕,能不能把剪纸的声音转换成震动?赵奶奶剪边缘时‘沙沙’响,剪活口时声音变轻,我们把这个做成不同的震动模式,让听障用户能‘摸’到。”
风痕的工作室里堆着各种非遗手作的模型:竹编的小篮子挂在书架上,木雕的木框摊在桌面上,还有几个屏幕亮着,显示着虚拟剪纸的代码界面。他正对着电脑调试震动编码,屏幕上的波形图忽高忽低,见温如霜闯进来,他摘下耳机:“刚想找你,我测试了几种震动频率,总觉得少点‘手艺味’。”
“刚好,我有想法了。”温如霜把赵奶奶剪纸的场景讲给他听,还打开手机里录的剪刀声,“你听,边缘是短而密的‘沙沙’声,活口是长而柔的轻响。我们把边缘的震动设成短频密震,像剪刀快速划过纸;活口设成长频柔震,强度再降一半,模拟声音变轻的感觉。”
风痕眼睛亮了,立刻把声音导入音频分析软件,屏幕上出现两条不同的波形——边缘的波形密集如锯齿,活口的波形平缓如溪流。他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将波形转换成震动参数:“短密震设为50毫秒一次,强度30;长柔震设为200毫秒一次,强度15。这样会不会太弱?”
“得让陈默试试。”温如霜立刻给陈默发消息,约他第二天来工作室测试。
第二天一早,陈默带着老周一起到了工作室。老周是听障用户里最执着的,之前为了摸准木框嵌缝,每天练习两小时,现在能闭着眼雕出完整的木框,可剪纸活口却难住了他。
风痕打开测试版的虚拟剪纸界面,让陈默先试边缘震动。陈默的手指刚碰到屏幕,就感觉到一阵快速的轻震,像有细沙轻轻蹭过指尖,他眼睛亮了,用手语比划:“像赵奶奶的剪刀在纸上走,很清楚。”
接着试活口震动。当手指滑到龙鳞豁口处,震动突然变慢,带着点软劲,像指尖划过蚕丝绣线,陈默的手指顿了顿,随即用力点头,手语打得又快又急:“就是这个!比边缘软,能摸到‘让’的感觉,活口就在这!”
老周也忍不住试了试,他闭着眼,手指顺着屏幕滑动,遇到短密震时就放慢速度,摸到长柔震时,他嘴角慢慢翘起来,睁开眼时,眼里带着惊喜,对着陈默比划:“我找到活口了!不用反复找了!”
可测试了一会儿,老周又皱起眉,他指着屏幕边缘,手语里带着困惑:“有时候手指刚放上去,不知道从哪开始滑,还是会偏。”
陈默也点头附和,他之前学剪纸时,总需要老师在旁边用手引导他的指尖,不然很容易找不到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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