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扬微微颔首，眼中欣慰：“你根基已固，所差唯此临门一脚。切记，放下胜负之念，舍却招式之形，淡泊内力之强，更须忘却‘令狐冲’此人。只须记得，剑为尔骨，意为尔魂。任剑意流淌，若此山间清风，遇阻自绕，逢壑自填。”
他不再言语，身形微动，一缕剑气悠然刺出，不快，却蕴含浑然天成的韵律。
令狐冲阖上双目，强驱所有杂念。九阴九阳、玉女太玄、破箭破刀...尽数摒诸脑后。心中只存风清扬所述“本能”，只存一柄无形无状、与己骨血相连的“剑”。不再“想”如何应对，唯感那缕剑气轨迹，唯感风之流动，唯感己身与此方天地的契合。
手臂，自然而然抬起。无招无式，未蓄未发，仿若拂去襟前落叶。
然则，就在他手臂抬起的刹那——
“嗡——！”一声清越剑鸣响彻思过崖。非金铁交击，乃纯粹无形剑气激荡。
无数道细密、凝练、近于透明的剑气，如受无形磁石牵引，亦似压抑已久的山洪寻得出口，随令狐冲这信手一挥，自指尖、袖袍、乃至周身百窍喷薄而出。剑气如漫天雪舞，银河倒泻，携无念无想、无滞无碍之意韵，自然而然迎向风清扬试探剑气，将其包裹、吞噬、同化，更如狂澜怒潮，涌向风清扬本体。
“好！！”
风清扬眼中爆出前所未见的璀璨神采，那是目睹衣钵绽放最耀目光华的狂喜。他不再保留，亦无需保留。强提一口真气压住沉重伤势，毕生剑道领悟尽注此招。身形不动，同样信手一挥，一道磅礴浩瀚、如蕴华山万仞之魂的厚重剑气勃然迸发。
轰隆——！
两股剑道极境的无形剑气当空对撞。无惊天爆响，唯有一股令人窒息的能量涟漪无声扩散，思过崖坚岩地面如水面荡漾，绽开蛛网裂痕。崖边数株劲松无声化尘。
风清扬那道山岳般厚重的剑气，竟在令狐冲如江河奔涌、自然流淌的“无心剑气”狂潮冲击下，冰消雪融般迅速黯淡、瓦解。
风清扬脸上掠过一丝异样潮红，闷哼一声，“噔噔噔”连退三步，每步皆在岩面踏出深痕。他强稳身形，翻腾气血终难压制，一缕刺目殷红顺嘴角淌下。抬眼望向令狐冲，眸中无半分败绩失落，唯有无尽欣慰、释然与夙愿得偿的满足。
“咳...好。好一个‘无心’之境。”风清扬声带虚弱，却畅快淋漓，“冲儿，你...终得真髓。青出于蓝，远胜于蓝。老夫...心甚慰，甚慰。”
他身体微颤，那是重伤之躯难承全力一击的反噬，亦是毕生心愿得偿的激动。望着眼前剑气敛去、眼神澄澈空明、恍若脱胎换骨的令狐冲，脸上绽开最后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华山剑道之魂，武林不世出的剑神，已然长成。
旋即，强提的最后一口真气彻底散去，眼前一黑，身躯如风中残烛，倒向冰冷岩崖...
“太师叔——。”令狐冲自悟道空灵中惊醒，见风清扬倾颓，那抹猩红刺得他心如刀绞，狂吼声中，青影如电扑上，于其触地一瞬，将其轻轻托住。
怀抱中苍老躯体的虚弱冰冷，令令狐冲热泪再难抑，滚滚而下。
“可愿...唤我一声...师父？”风清扬声若游丝。
“师父...师父...师父...”令狐冲毫无犹疑。
“切记...天下强者如云...然...”风清扬轻咳，竭力续道，“但凡招式...必有弱点...只须心无杂念...后发先至...破招拆招...”
思过崖上，唯余山风呜咽，卷起数片枯叶，亦卷走风清扬未尽之言。
一代剑圣，终究在见证最璀璨的传承之火后，力竭而逝，长化于华山绝顶的清风山岚。
令狐冲未哭未噎，只手掌轻抚那慈和面庞，托着那清瘦身躯，缓步走下思过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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