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守军不足三千,再加上征召的青壮,勉强凑了五千多人,这一天就被打掉一半。
“敌军,伤亡大概如何?”唐守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今天他在城头督战,片刻不敢松懈。
“以下官看来,大概在二比一,伤亡不足千人!”何定面上露出一丝尴尬,实在是差距太大了。
那些唐州军士兵,个个身着铠甲,手上的刀枪更是锋利无比,他们若不是占据城墙之利,只怕早就溃不成军。
唐州军不仅士兵装备好,而且纪律性极强,攻城有自己一套完整的体系,把己方可能受到的伤害大幅降低。
“那些矮小的虎蹲炮,虽然威力一般,但是居高临下,打在没有铠甲的地方,基本就是重伤。”石光勋想起白日的情形,城中守军大半都没有铠甲,在虎蹲炮的覆盖下,损失惨重。
给唐州军造成的伤害,一半都是靠用石头木料砸云梯上攀爬的士兵,一旦唐州军登上城头,他们每杀一个,至少就要付出五个人的代价。
“何大人,传令下去,衙门所有的书吏、衙役,分为三班人马。分别从衙门出发,往东、西、南三个方向,挨家挨户抽调青壮,明天日出之前,我要三千青壮。若是做不到,本官定要问罪!”唐守墨伸出三根手指头,只要有了这三千人,他就能再撑两天,也许就会有转机。
偌大的洛阳城,三千青壮肯定是有的,可是要连夜把这三千人拉到城墙上,少不得天怒人怨。
“雷校尉,你带些人手跟着,谁敢闹事,格杀勿论!”唐守墨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雷蒙用刀支撑着爬起来,今天这一战,他也累到虚脱。
何定犹豫了一下,转身就朝着衙门方向走去,石光勋紧紧跟上,雷蒙招了一下手,立刻有数十名精锐跟上。
何定摸了摸剑柄,却又松开了,唐守墨这般做,是把他放在火上烤。
若是用力过猛,真的激起民怨,唐守墨为了稳定局面,说不定就会朝他下刀。可若是按部就班,怎么可能一夜征调三千青壮?完不成的话,他岂不是要拿他问罪?
何定跟唐守墨不同,他本就是河南府人士,家眷就在城中,若是真的死守城破,只怕他何定全家难逃一死。
“本官若是记得不错,师爷是邓州人吧?”何定知道,石光勋跟雷蒙,就是负责盯紧他的,这二人乃是唐守墨的心腹。
若是在往日,何定自然挖不动唐守墨的墙角,但是如今形势不同了。
“何大人好记性,在下正是邓州人士,只是可惜了,现在邓州已经归南乾所有,想要归乡都不得!”石光勋叹息一声,原本他每年冬季,都会提前休沐回乡过年,去年就没回成,今年只怕更不成了。
“哎,听说,邓州百姓也遭罪了,大乾北伐,兵过如篦,苦了百姓啊。师爷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光景,估计遭了不少罪。”何定暗道有戏,只要石光勋愿意跟他搭话,而不是满怀警惕就成。
后面的雷蒙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快走了几步,紧紧跟在二人身后,把谈话都听在二中。
“家中还有老母跟兄长在,靠几亩薄田度日,往来的商人带过兄长的信来,刚开始,确实是饿了好一阵子,但总算能吊着口命,不至于饿死。后来秋收还算不错,勉强能吃口饱饭,战乱之地,能活着,就不错了,奢求不了太多。”石光勋直叹气,他托商贩给带了一点散碎银子回去,他们应该能过得好一些。
“是啊,人都说这武安君,残暴不堪,可若不是他,只怕这邓州,要死数万人呐!”何定意味深长地说道,他是在试探石光勋,若是石光勋无意,他也不敢有丝毫异动。
“可惜了,分属敌对,否则,定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武能上马夺城,文能下马安民,如此看来,只怕南乾气数未尽!”石光勋感慨一声,好像感知到了何定的试探。
以前在中原的汉人官场中,普遍不看好南乾,失去中原偏安东南的政权,最后只剩覆灭一条路,从未有过例外。
之前叶战北伐,大家都在拭目以待,若是能够光复中原就还有机会。没想到南乾自断一臂,从此在中原汉人心中,就对南乾失去了期待,也是从那时开始,大量的读书人进入北元政权为官。
“如今城中,多半是老弱,就算全部拉上去拼命,最多还有三日之功,三日之后,你我该当如何?雷校尉,你觉得呢?”何定指了指自己跟石光勋,又看了一眼雷蒙。
做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们已经对得起北元了,难道非要以身殉国?可这个国又不是汉人政权,以身殉国,又能留下什么名节?
“何大人,如今只怕,已经无路可走了!”雷蒙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跟唐州军打到现在,他当然知道洛阳城守不住了,可他们跟唐州军已经结下死仇,就算投降,也难有活路。
“何大人,有话不妨明言!”石光勋已经猜到何定的意思,雷蒙显然也不想送死,否则他根本不会开口说话。
“好,这些话,出我口,入你们耳,离开这里,我一概不认,可否?”何定停下脚步,意味深长看着二人。
雷蒙把手一抬,做了个停下的手势,身后的士兵立刻停下脚步。
何定都这么说了,别说石光勋,就连雷蒙也知道何定要说什么,可在何定说出来之前,他们都不敢下论断。
“何大人请说!”雷蒙把握紧刀鞘的手松开,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放松一些。
“何大人但言无妨!”石光勋拱拱手,他确实是唐守墨的师爷,可是当差拿钱,没必要白白送死,这城是肯定守不住了。
“洛阳城,是守不住了,二位应该也看出来了。唐大人准备拉着全城的人,死守洛阳,可这不过枉送性命罢了。二位也知晓,本官自幼在河南府长大,启蒙之后就在洛阳城中求学,侥幸得了功名,外放数年,又回到洛阳城任通判一职。”
“洛阳城中的一切,就连百姓,都是那么的熟悉,我怎能忍心看见这一切,都化成灰烬?”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真正供养我等的,乃是这些百姓。你我守土有责,咱们也跟唐州军拼命了,奈何兵少将寡,朝廷又救援不力,事到如今,咱们该考虑,替百姓谋一条生路了!”
“唐州军并非兴化军,想必二位有所听闻,所过之处,只求余财,不妄起刀兵,更加不会纵兵劫掠。对待我等,你都是甄别任用,可若是真拉着全城百姓一起送死,只怕你我,也难逃一死。”
何定言罢,双眼盯着石光勋,只见石光勋面现犹豫,显然难以决断。转眼又看向雷蒙,而雷蒙也看向石光勋,显然他已经有了主意,就看石光勋如何说了。
“何大人,你怎么不劝劝大人?”石光勋深吸一口气,若是唐守墨愿意投降,一切就简单了。
“怎么没劝过,许明辉都来劝降过,你们又不是没见着。唐大人全家都在开封府,他若是投降,完颜峤会如何对他的家眷?而大人若是拉着整个洛阳城跟唐州军死磕,以身殉国,必定要成为北元典型,可保家族长盛不衰,可是咱们呢?本官全家都得跟着一起陪葬!你们二位呢?家眷也都在城中,唐大人不为我等着想,但我等得为家人着想啊!”
“今天拉三千青壮,明天呢?这城中之人,够几天的?只怕最后连我们的家眷,也得被拉上城头送死!师爷,想想你的儿子,你忍心送他上城头去死吗?”
何定知道,这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必须让石光勋拿定主意。
只要有石光勋跟雷蒙的加入,何定就有绝对把握,完成投靠唐州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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