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张大妈那股子乐呵劲儿不同,眼瞅着离十二月五号出发还有小半个月,
闫埠贵家却早把账本子扒拉得噼啪响——不是急着收拾行李,
是闫埠贵正猫着腰盯街道发的政策宣传单,手指头在粮票数上戳来戳去,
算着俩儿子出发前还得在家造多少口粮,连杨瑞华递过来的搪瓷缸子都没接。
窗户外飘着细雪,跟筛白面似的,屋里没生火,冷得人手脚发僵,哈口气都能看见白雾。
闫埠贵坐在炕沿儿上,屁股只沾了个边儿,手指蘸着唾沫在“安置经费”那栏反复划拉,
纸都快被戳破了,嘴里还念念有词:“现在十一月十四,到十二月五号出发,
满打满算二十来天。老二插队坝上是240块安置费,老三去大兴农场归兵团管,
供给制每月33块,这二十来天的口粮得从你俩补助里匀,
可不能白吃家里的,板上钉钉的事儿!”
杨瑞华拿起旧棉袄又缝了起来,针脚歪歪扭扭跟画圈儿似的,听了这话,
没好气地怼:“你就知道算计口粮!离出发还有小半个月,
政策明明白白写着每人每月44斤成品粮,我得先把他俩这月剩下的粮票攒着,
到时候让老二带去坝上——那边冬天连个青菜叶儿都见不着,不多带点粮票咋行?
你当人家坝上有白面馒头等着你?”
“粮票?家里这月就剩六十来斤粮票,他俩再吃二十天,就得耗掉三十斤,
剩下的够咱仨喝西北风?”闫埠贵抬头瞪她一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又转向老二闫解放,“你这240块安置费,动员县要扣20块运费,
到了队里实际能领227块5。这里面120块是建房费,75块生活补助分10个月给,
每月就7块5,你得省着点用,别到时候再不够。出发前这二十天,
你还得给家里交5块伙食费,别跟你弟似的毛手毛脚,到时候说我没提前告儿你!”
闫解放坐在凳上,攥着搪瓷缸子没吭声,指节都捏白了——
他早习惯了爹这斤斤计较的性子,多说一句都得吵起来。
闫解旷才十六,摆弄着旧书包跟搓麻将似的,嘟囔:“爸,离出发还有小半个月呢,
我那供给制除了伙食费,每月还有5块津贴,想攒着出发前给解娣买块橡皮……”
“买啥橡皮?先顾好你自个儿的伙食费!”
闫埠贵立马拔高嗓门,震得房梁上的灰都往下掉,“政策说了你这供给制管三年,
三年后才转工资,可没说出发前不用交家里粮钱。大兴农场虽近,
十二月五号一出发,户口就迁走了,粮本上没你份儿,
这二十天的粮可不能白吃!你当家里的粮食是大风刮来的?”
他顿了顿,又扒拉宣传单,纸角都卷边了:“对了,街道说这月月底发16尺布票、
2斤棉花,你俩各一份,到时候领了直接装包袱,别跟你妹抢——
她那点布票还得做过年的新褂子,赶在你俩出发前缝好,别到时候哭哭啼啼的。”
闫解娣今年十四,缩在炕角跟只小猫似的一直听着,
心里想的是大嫂家今儿晚饭好像要吃葱油饼,她得早点过去搭把手。
此时听到他爸说布票的事,小声接话:“爸,我不要他俩的布票,
同学说插队的给小农具费,离出发还有小半个月,让二哥去趟五金店挑把新镰刀呗?
没个趁手的好工具,到了坝上咋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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