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是这个世界的记忆库,深渊教团想做的,可不只是翻翻老照片那么简单。”左钰懒洋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把玩着一团不断变换形状的冰晶。“他们想当编辑,把他们不喜欢的故事删掉,再把自己写的故事加进去。命运的织机,就是他们的笔。”
“欸,那按照戴因的说法,这次我们来维摩庄要找的那个「似乎只存在于记忆中的人」,或许也可以关联上了?”派蒙的小脑袋瓜飞速转动着,试图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
荧的心里一动。(记忆…地脉…命运的织机…只存在于记忆中的人…)她感觉这些词汇像一团乱麻,在脑海里缠绕着。(连接这一切的究竟会是什么…?)
“你们说的这些不无可能。”戴因斯雷布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明天我也会加入你们的调查,这次的事件的确可能会成为某种契机。”
第二天清晨,阳光穿过巨大的树叶,在维摩庄的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又要和戴因一起行动了吗,那我们赶快养精蓄锐,明天去稍远一点的地方再看看吧。”派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哈欠——昨天有点用脑过度,现在还是困困的…都怪戴因说了那么多难懂的话…”
“我也有点失眠了…”荧揉了揉眼睛,感觉脑子里乱乱的。
“我们去找戴因吧,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荧和派蒙找到了戴因斯雷布,他正一个人站在村口,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像一尊雕像。
“欸,戴因?喂…戴因!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呀?”派蒙飞到他面前,挥了挥小手。
戴因斯雷布的身体微微一颤,他缓缓转过头,那双眼睛里充满了荧从未见过的困惑与茫然。
“……”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派蒙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怎么了,戴因?”荧也走上前,关切地问道。
戴因斯雷布看着荧,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荧,你们说的那个失踪者…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派蒙愣了一下。“大概二十岁出头的男青年吧,到底怎么了呀,戴因…”
“现在我的脑海里似乎凭空多了一些东西…”戴因斯雷布的眉头紧锁,他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似乎在承受着某种痛苦。“…是一段有关他的「记忆」。”
“什么…?”派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会不会…会不会是我们昨天聊了太多有关他的事,所以你昨晚做了一个这样的梦?”
“不,那不是梦,是今早我醒来以后忽然出现在脑海中的一段记忆…”戴因斯雷布的语气很肯定,他看着自己的手心,仿佛那里还残留着不属于自己的触感。“而且我很确定,我从未见过这个人。”
左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绕着戴因斯雷布走了一圈,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戴因的额前虚空一点,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波纹扩散开来。“手法很粗糙,像个刚学会缝纫的新手,用黑色的线在白布上绣花,生怕别人看不见。”他收回手,语气平淡。“有人用一段被污染的地脉能量,强行在你的记忆里打了个结。一个死结。”
“那「记忆」的内容是什么呢?“荧没有理会那些听不懂的描述,她更关心记忆本身。
戴因斯雷布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接受这个荒谬的事实。“我记得,在那段回忆里…我把「世界上第一颗耕地机的眼睛」送给了他。”
“!?”荧的瞳孔猛地一缩。
“啊!?”派蒙吓得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差点撞到树上。
“所以现在可以确定,那个失踪者与深渊教团有关联了吧?”派蒙稳住身形,小脸上满是震惊。
“嗯,而且那个家伙,应该拥有往人们的脑海中「投放」记忆的能力。”戴因斯雷布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荧无法想象这种匪夷所思的力量。
“那要是这么说的话,维摩庄的大家会不会也只是被投放了虚假的记忆?原本大家应该不认识他…”派蒙的思维开始发散。“可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今早的这件事,对深渊教团来说,其实也暴露了一个事实。”戴因斯雷布的眼神恢复了些许锐利。
“暴露了什么?”
“他们的目标…依旧是「世界上第一颗耕地机的眼睛」,并没有把寻找它的事情抛在脑后。”戴因斯雷布分析道。“给我投放这样的一段记忆,想必是为了扰乱唯一知道「眼睛」下落的我的思维…”
“他们的目的不止是扰乱你的思维。”左钰的声音插了进来。“这是一个很拙劣的阳谋。他们知道你会怀疑这段记忆的真假。他们也知道,以你的性格,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你也会坐不住,要去亲眼确认一下那个东西还在不在。他们要的,就是让你动起来,让你去那个地方。”
荧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那「眼睛」现在还安全吗?”她紧接着又问。“有没有可能,「记忆」是真的?”
戴因斯雷布看向荧,眼神复杂。“你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尽管我认为深渊教团应该还没有能力让那段记忆变成现实…但考虑到他们对「眼睛」的执着程度,我们也应该拿出对等程度的谨慎才稳妥。”他顿了顿,做出了决定。“和我一起去确认一下吧,「眼睛」是否还在我们手中。”
“是要到你藏「眼睛」的地方去吗?”派蒙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荧的心里却咯噔一下。(…可是,如果我们就这样过去的话,万一被跟踪,岂不是反而暴露了隐藏位置?)她看了一眼左钰,发现他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也或许,这原本就是深渊教团投放那段记忆给戴因的目的?引起他的疑心,让他产生再次确认的想法…)
戴因斯雷布沉默地看着荧,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根据我对戴因的了解,他不可能没意识到这一点…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有别的想法…)荧的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她最终选择相信眼前这个与自己有着宿命纠缠的男人。
“那我们走吧。”她抬起头,眼神坚定。
“你带路,戴因。”
戴因斯雷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嗯。”
他们跟着戴因斯雷布离开了维摩庄,向着须弥荒凉的沙漠地带走去。一路上,戴因斯雷布一言不发,只是在前面默默地带路。派蒙感觉气氛有些压抑,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荧用眼神制止了。最终,他们在一处毫不起眼的沙丘前停了下来。这里除了风和沙子,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在这里吗?荒郊野岭,的确不是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派蒙四处张望着。
“那我们赶快去确认一下吧!”她催促道。
“等等,荧…”戴因-斯雷布忽然开口,他转过身,似乎想对荧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最后还是化作了坚决。
“……”
“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进去。”他转身走向沙丘,随着他的靠近,沙丘的表面泛起一阵波纹,露出了一个隐藏在地下的遗迹入口。
(刚刚戴因想要和我说什么…?)荧带着疑惑,跟了上去。
“喂,等等我!”派蒙赶紧追了上去。
遗迹内部的通道幽深而又古老,墙壁上刻着早已无人能懂的文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封已久的味道。
“看去这里的机关随着时间流逝产生了一些变化,侧面的门可以去往上层,去那里重新启动机关吧。”戴因-斯雷布熟练地指引着方向。
荧按照他的指示,很快就找到了控制机关的房间。房间的中央有几个可以转动的符文石柱。
“将所有「符文」转动到光线指示的区域,就可以解开这里的机关了。”
荧很快就破解了机关,随着一阵沉闷的轰鸣声,通往遗迹深处的石门缓缓打开。
“门打开了,继续前进吧,我们所要抵达的「终点」就在前面。”
他们穿过石门,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地下空间。这里似乎是遗迹的核心,但除了中间一个空荡荡的石台,什么都没有。
“到这里就是尽头了吧…”派蒙看着空无一物的石台,有些失望。
“当心,是「深渊」的气息!”戴因斯雷布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他猛地转身,摆出了战斗姿态。
话音未落,一道扭曲的暗影在石台后方浮现,一个手持水刃的深渊使徒从中走了出来,它周身环绕着不祥的能量,用空洞的眼神盯着他们。
“深渊教团的家伙,他们真的来了!”派蒙尖叫一声,立刻躲到了荧的身后。
荧也立刻拔出了剑,金色的光芒在剑刃上流转。深渊使徒举起了手中的双刃,正准备发起攻击。
“真吵。”左钰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不请自来的家伙打扰了他的清静感到不满。他甚至没有看那个深渊使徒,只是抬起眼皮,瞥了它一眼。
仅仅是一眼,那个威风凛凛的深渊使徒就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它身上的深渊能量开始疯狂地逆流,身体的形态也开始变得不稳定,仿佛要被从这个世界上强行抹除。它发出了无声的、充满恐惧的嘶吼,身体在剧烈的扭曲中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了空气里,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荧和派蒙都看呆了,她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出手。
“和我预想得一样,「虚假的记忆」果然是个陷阱,深渊教团真的跟着我们来到了这里…”戴因斯雷布看着那缕消散的黑烟,语气平静得有些反常。“这样一来,也就有机会见到…”
他话说到一半,身体突然猛地一震,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唔…!”
“戴因?你突然怎么了…”派蒙担忧地飞到他身边。
“感受到了么?是地脉的扰动,深渊教团又在捣什么鬼…”戴因斯雷布捂着胸口,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你的体质还真是敏感,我好像没什么感觉…”派蒙在空中转了一圈,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
“荧,你们先用那边的机关离开吧,按我说的做。”戴因斯雷布指了指旁边墙壁上一个刚刚亮起的传送装置。
“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真的没关系吗?”荧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很不放心。
“深渊教团正在行动,现在回维摩庄的话,或许有机会抓到那个「失踪者」。”戴因斯雷布的声音有些急促,像是在催促她们。“…也可以当做是兵分两路。”
“嗯。”荧点了点头,但心里那股违和感却越来越强烈。
(道理应该是这样没错…)她看着戴因斯雷布那张苍白的脸,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些「违和」…是我漏掉了什么事情吗?)
“他不是在演戏。”左钰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走到传送装置旁边,靠在墙上。“他是真的感觉到了地脉的扰动,只不过,这扰动不是来自深渊教团,而是来自他自己。他体内的诅咒,和这片被深渊污染的土地产生了共鸣。对他来说,站在这里,就像普通人站在火山口一样难受。”
他看向戴因斯雷布,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不过,他也是在演戏。他故意夸大了自己的痛苦,好让你们心安理得地离开。毕竟,接下来的戏,观众太多可不好演。”
戴因斯雷布没有反驳,只是用那只金色的独眼冷冷地看着左钰。
在荧和派蒙被传送离开后,整个地下空间瞬间陷入了死寂。戴因斯雷布直起了身体,脸上的痛苦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绝。
左钰打了个响指,一张华丽的扶手椅凭空出现在他身后,他悠闲地坐了下来,像个等待开场的观众。
“哼…我就知道,除非主动踏入你们的陷阱,不然你是不可能来面见我的。”戴因斯雷布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厅冷冷地说道。
一个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他有着和荧一样的金色长发,穿着黑色的、点缀着星辰的服饰。他就是荧一直在寻找的哥哥,深渊的王子——空。
“你将自己与「耕地机的眼睛」都作为赌注…”空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赌注如此之大,禁不住诱惑而踏入陷阱的,应该是我才对吧,「末光之剑」戴因斯雷布?”
“你一个人来的?你的那些信徒们呢,怎么没带在身边?”戴因斯雷布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在有所防备的「末光之剑」面前,投入多少兵力都是一种无谓的浪费,还不如由我一人来直面你。”空的目光扫过戴因斯雷布,最后落在了旁边那个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的左钰身上,他的眼神微微一凝,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说…”空重新看向戴因斯雷布。
“…但在那之前,先击败我,如何?”
回答道,“自那份「命运的织机原动计划」启动,已经过去很多时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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