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惨白,从窗口照到屋内,正好照在走进屋里的大同身上。
小异看见阿爹把铺盖放在落满灰尘的床板上,然后侧对着窗户停了下来。
月光清晰地照亮了他耳后的那片皮肤。
小异屏住呼吸,他看见,阿爹耳根下方的皮肤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鼓一鼓地轻微蠕动着,随着那蠕动,一点点亮晶晶的水渍从皮肤里渗了出来,慢慢汇聚,沿着颈侧流淌下来。
大同似乎感觉到了,抬手用力擦了一把,将那水渍擦在掌心,然后随意地在自己裤腿上蹭了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沉重。
随后,他才缓慢地挪到床边坐下,弯腰脱鞋躺在床上。
这简单的动作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
小异的心怦怦直跳,一股说不清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不敢再看,悄悄缩回头,一溜烟跑回了自家屋子。
就在清水湾逐渐被夜色笼罩,村民也都陷入沉睡之时,村子周围那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上。
半空之中,一位身着道袍,长发白眉的道人,正静静伫立。
他周身气息不显,仿佛此地空无一人。
他伫立片刻后,指尖掐起了一个繁复的法诀,微闭的双眸骤然睁开,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低声自语,声音平淡无波:“首月已过,最后一批采珠人,想必都已服下那腮息丹了...”
说着,他右手自腰间一抹,一道腥红的光芒闪过,掌中已多了一枚鸽卵大小,浑圆剔透的珠子。
那珠子内部仿佛封存着粘稠的血液,妖异的红光在其核心缓缓流转。
道人低头凝视着这枚红色珠子,目光幽深,片刻后,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语,那语气总让人觉得带着一丝虚伪的怜悯:“身处仙家之地,便要做好被人拿来利用的准备。我,也无可奈何,愿你们...来世回归东陆,安稳一生...”
话音落下,他左手又是一翻,一件更为奇异的东西出现在他掌心。
那东西看着像是一条活鱼,但与寻常鱼类又有明显不同,首先是那双腥红的鱼眼,而且它身上的鳞片还片片倒竖,两腮急促地开合着,却没有鳃盖遮挡,露出里面不断颤动的红色鳃丝,整个形态扭曲而狰狞,充满了戾气。
这怪鱼一出现,便在他掌心剧烈地扭动起来,力量大得惊人,试图挣脱束缚。
然而道人的手掌却纹丝不动,任它如何挣扎,也无法脱离分毫。
道人面无表情,轻呼出一口气,然后右手托着那枚红色珠子缓缓靠近左手的怪鱼。
当珠子触碰到怪鱼身体的刹那,那怪鱼就像是进了油锅,整个身体瞬间扭曲到了极致,珠子内部的粘稠红光也随之翻涌起来。
而后,怪鱼在红光中迅速消融分解,而珠子的颜色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深,那红光几乎要透壁而出。
终于,当那红光浓郁到极致时,只听得一声脆响,红色珠子表面裂开了无数细密的纹路。
下一刻,它彻底崩碎,爆散成无数道纤细的红线。
这些红线数量成千上万,在空中微微一顿,
而后像是锁定了目标一般,无声无息地向着下方沉睡中的村庄而去,融入夜色,无踪无影。
清水湾的夜,依旧宁静。
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偶尔几声犬吠。
大同在魏仁旧屋的木板床上翻了个身,睡得并不安稳。
他感觉浑身皮肤一阵阵发紧,口干舌燥的感觉更加强烈,耳后那鼓动的感觉也越发清晰。
在沉入更深的睡眠前,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明天一定得再去多挑几担水,好好洗一洗...
而在村里其他几十户采珠人的家中,那些沉睡的汉子们,无一例外地在梦中皱紧了眉头,他们的皮肤在黑暗中似乎变得更加干燥,耳后的细微鼓动,也变得更加频繁和明显,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体内悄然苏醒。
夜色,愈发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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