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辰把几件换洗衣物塞进帆布包时,拉链卡在了磨破的边角上,他咬着牙猛地一拽,“刺啦”一声,布面撕开个小口子。他没心思管这些,抓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往包里一塞,电脑充电器的线垂在外面,随着他的脚步在地上拖出拖沓的声响。走出宿舍时,午后的阳光正斜斜地打在板房的铁皮顶上,折射出刺眼的光,可他心里却像揣着块冰,凉得发紧。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打印机还在发出轻微的嗡鸣。他抓起桌上的保温杯——里面的水还是早上的,早就凉透了——往包里一扔,转身就往外走。走廊里的风卷着细小的雪粒灌进来,打在脸上像针扎似的疼。他拉了拉工装外套的拉链,直到顶到下巴,还是挡不住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车子发动时,引擎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像是在抱怨这突如其来的降温。陈景辰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腹蹭过冰凉的真皮套,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刚出鲁甸县城,天空就飘起了小雪,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点,落在挡风玻璃上瞬间就化了,留下淡淡的水痕。可没过多久,雪粒就变成了雪片,纷纷扬扬地从铅灰色的云层里落下来,像是谁把天上的棉絮撕碎了往下撒。
“慢点,别急。”他对着自己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挡风玻璃上的雪越积越厚,雨刮器左右摆动,发出“唰唰”的声响,却怎么也刮不干净那层不断凝结的薄冰。路面已经开始泛白,车轮碾过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像是在提醒他脚下的危险。
他松了松踩油门的脚,车速缓缓降到了四十码。仪表盘上的指针颤巍巍地跳动着,像他此刻的心跳。脑子里反复闪现着监控里父亲躺在床的样子——苍白的脸,紧闭的眼,还有母亲那双红肿的眼睛。他想把车开得飞起来,恨不能下一秒就站在老家的堂屋里,可握着方向盘的手却稳得出奇。
不能乱。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诫自己。爸倒下了,妈撑着,姐姐姐夫在忙前忙后,他要是再乱了阵脚,这个家就真的塌了。
雪越下越大,挡风玻璃外的世界渐渐变得模糊,远处的山尖隐在白茫茫的雪雾里,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陈景辰打开车灯,昏黄的光柱穿透雪幕,照亮了前方被冰雪覆盖的路面。偶尔有对面来的车驶过,刺眼的远光灯晃得他眼睛发疼,他下意识地眯起眼,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没动,稳稳地把着方向。
从昭通到昆明的路,平时四个小时就能跑完,可今天却像是被无限拉长了。雪下一阵停一阵,刚过曲靖,天就暗了下来,雪粒变成了冰冷的雨丝,打在车身上“噼啪”作响。雨刮器不知疲倦地摆动着,在玻璃上留下两道扇形的痕迹,可转眼间又被新的雨水覆盖。
车厢里静得可怕,只有雨点击打车窗的声音和引擎的轰鸣。陈景辰摸了摸口袋,想找手机看看时间,却摸了个空——早上收拾东西时太急,手机落在了副驾驶座上,正被帆布包压着。他倾过身子去够,腰间的安全带勒得他肋骨生疼,可他像没察觉似的,直到指尖触到手机冰凉的外壳,才猛地抽回手。
屏幕上显示晚上七点半,电量只剩下百分之十五。他没敢多看,只扫了一眼姐姐发来的消息:“别急,路上小心。”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暖了一下,又很快被更深的焦虑淹没。他把手机塞回口袋,重新握住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肚子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他这才想起,从中午到现在,他还没吃过一口饭,没喝过一口水。早上在分公司整理资料时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就在脚边,他弯腰去捡,瓶口碰在膝盖上,发出“咚”的轻响。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凉得像冰,顺着喉咙滑下去,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车窗外的雨还在下,偶尔能看到路边的村庄亮着零星的灯火,像黑夜里的星星。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开着那辆老旧的摩托车载着他走夜路,也是这样的雨夜,父亲把他裹在雨衣里,自己却淋得浑身湿透。那时他总觉得父亲的后背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可现在,那个为他遮风挡雨的人,却躺在病床上等着他。
“爸,等我。”他对着窗外低声说,声音被雨声吞没。
当导航提示“即将到达昆明大板桥服务区”时,陈景辰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连续七个小时的驾驶,加上一天没吃东西,他的头阵阵发晕,握着方向盘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可当他看到服务区大厅门口那个瘦小的身影时,浑身的疲惫像是被瞬间抽走了。
妹妹陈芷雅穿着件粉色的羽绒服,站在路灯下,像株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小草。她不停地跺着脚,双手拢在嘴边哈着气,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散开。陈景辰把车稳稳地停在她面前,推开车门时,一股寒风夹杂着雪粒灌进车厢,他打了个哆嗦,却还是扯出个笑容:“芷雅,快上车。”
“哥!”陈芷雅的声音带着哭腔,拉开车门钻进副驾驶座,羽绒服上沾着的雪粒蹭到了座椅上,“我等了你快两个小时了,打电话你也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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