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声,笑语声,叫卖声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尤其是那天上人间,门前车水马龙,华丽的灯笼在冬夜里散发着诱人的暖光。
李承乾没有去三楼雅间,而是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喧闹的大堂,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一壶酒,几碟小菜。
耳边是靡靡的丝竹管弦,眼前是曼妙的胡旋舞姿,周围宾客的谈笑风生大多围绕着风花雪月或是市井趣闻。
但李承乾敏锐的耳朵,还是从这片喧嚣中,捕捉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
邻桌几个明显是西域面孔的胡商,正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低声交谈着。
“我过来的时候……高昌那边,税卡又加了三成,要是回去的时候再涨,那这生意可真是没法做了……”
“听说大唐真要动兵了?”
“也不知是福是祸……”
“但愿能一举打下来,把路打通……”
“不过可千万别打成烂仗,拖上一年半载。”
“不然......咱们投进去的本钱,可就全泡汤了……”
这些充满焦虑的议论,比朝堂上那些引经据典冠冕堂皇的奏对更真实,但也更直接地刺痛了李承乾的神经。
战争的胜负,不仅关乎疆土荣耀,更关乎这无数依靠丝路生存的人的身家性命。
与此同时,天上人间三楼那间更为宽敞华丽的雅阁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赵牧一身簇新的暗纹袍,领口袖边裹着银光水滑的狐裘,正满面春风地主持着一场宴会。
客人是一伙刚从长安采购了大量来自江南的瓷器还有丝绸和茶叶等高高价值的货物,正准备组队西行的粟特商队首领。
阁内暖意融融,酒香混合着名贵香料的气息,气氛热烈得仿佛能驱散窗外的整个寒冬。
“萨保首领,来,尝尝这新到的三勒浆!”
“看跟你以往喝过的可有不同!”赵牧举杯笑意盈盈,显得既尊重又熟络。
“赵东家太客气了!”那位被称为萨保的粟特老者,脸上泛着红光,连忙举杯回敬:“早就听闻天上人间是长安第一等的好去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而且这酒......也够劲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自然而然地从风土人情转到了最近行市上。
从隋末年间就在这条商道上讨生活的萨保放下酒杯,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几分,用异常流利的汉话说道:“不瞒赵东家,如今这西去的路,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而且如今高昌那边,麹文泰倒行逆施对过往商旅课以重税,西突厥的部落也时常南下劫掠。”
“现在我们这些跑商的,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赚钱啊。”
赵牧夹了一筷子鲜嫩的炙羊肉,不紧不慢地嚼着,等对方说完,才慢悠悠地说道:“萨保首领的难处,我懂。”
“做生意嘛,求的就是个通路顺遂。”
“不过嘛……”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做出神秘状,“我最近倒是听到些风声,朝廷这次,怕是下了决心要整治西边的乱象了。说不定啊,用不了多久,这通往西域的黄金商道,就能变得太平顺畅许多。”
众商人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纷纷放下酒杯,凑近追问:“赵东家您消息灵通,可否详细说说?也好让我等心里有个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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