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走后没两天,古乡村就起了些风言风语,有些入股榨油坊的人还维护一下江奔宇的名声,但是有些没入股的人,可不管那些,恨不得江奔宇的副业倒霉呢,个个都重新回到一起的起跑线,甚至比他们更差最好不过了,所以纷纷当起了广播站,见人就说,说得还有眼有鼻的。
先是有人在晒谷场嚼舌根,说副业队的女知青们根本不干活,天天躲在榨油坊里偷懒,江队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私下给她们煮白米饭。这话越传越邪乎,到最后竟变成了“江奔宇借着队长的身份,跟女知青搞对象,把集体的油偷偷分给她们带去卖”。
这些话传到江奔宇耳朵里时,他正在组织社员们筛选新收的花生。
开春后,江奔宇就琢磨着拓展榨油品类。之前副业队只榨菜籽油和花生油,种类单一,镇上供销社每次要货量都有限。他记得去年去县里开会,见过邻县的副业队榨花生油,香味浓、烟点高,很受城里人家欢迎。古乡村的山地土壤适合种花生,只是往年社员们都觉得种花生费地力,不如种玉米红薯高产量的农作物,省心,所以花生就种得少。
江奔宇跟村长合计了一番,提出由副业队牵头,组织社员们在村东的坡地上集中种植花生,副业队负责提供优质种子和种植技术,收获后按市场价收购,既给大队部社员们多了一条增收的路子,也解决了榨花生油的原料问题。村长觉得这主意靠谱,反正也不需要到水田,当即在大队会上拍了板,还拨了十亩集体山坡土地作为示范地。
此刻,榨油坊的院子里摆满了竹筛,女知青们正蹲在筛子旁,仔细地把花生里的沙土、碎壳和坏果挑出来。她们穿着洗得发白的劳动布衣裳,额角渗着汗珠,脸颊被晒得通红,却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
“江队长,你听说了吗?”女知青里年纪最大的赵雨婷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眉头微蹙,“村里有人说我们……说我们不干活,还拿集体的东西。”
旁边的徐佳琪急得眼眶都红了:“这根本就是造谣!我们每天天亮准时准点就来上工,筛叶梗、挑花生、擦油桶,哪样活没干?别说白米饭了,就连油坊里的油渣,我们都没敢多拿过一粒。”
江奔宇停下手里的活,看了看几个委屈巴巴的女知青,又扫了一眼院子外探头探脑的几个社员,心里明镜似的——这肯定是林海搞的鬼。他就是想通过造谣,挑拨社员和知青、和自己的关系,让副业队人心涣散。
“别理那些闲话。”江奔宇的声音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咱们干活是为了挣工分,为了自己有更多的收入,更好的生活,更是为了给副业创收,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
他顿了顿,提高了声音,确保院子外的人也能听到:“不过,空口无凭,既然有人质疑,那咱们就把账算清楚,把规矩立明白。”
当天晚上,江奔宇就请了村长和大队会计,还有各个生产队的队长,参股的社员,一起来到榨油坊。他把副业队近几个月的账目摊在桌上,从原料采购的数量、重量,到榨油的出油率,再到油的销售去向和工分分配,一笔一笔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是咱们副业队的原料账本,”江奔宇指着其中一本,“菜籽油用的是各生产队交上来的油菜籽,每一笔都有负责的队长签字;芝麻油的芝麻是从邻村收购的,有收购凭证;现在准备榨花生油的花生,一部分是收换的,一部分是社员自愿交售的,斤两都在这儿记着。”
他又拿起另一本账本:“这是销售账本,咱们的油主要卖给镇上的供销社,每次送货都有供销社的签收单,价格是按县里定的指导价,一分钱都没多要,也没少收。至于工分,知青们和社员们一样,干多少活挣多少分,这里有每天的考勤记录,大家可以随便查。”
大队会计戴着老花镜,仔细核对了半天,抬头对村长说:“村长,江队长的账没问题,笔笔都对得上,没有任何问题。”
各个生产队的队长也都凑过来看了,纷纷点头:“账目清楚,没毛病。”
江奔宇看着众人,语气诚恳:“我知道,有人担心副业队搞特殊化,担心集体财产受损。我江奔宇在这里保证,只要我还是副业队的队长,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在副业队搞歪门邪道。知青们是来劳动的,她们干的活不比任何人少,挣的工分也是凭自己的力气换来的,不该受这种冤枉气。要是谁还觉得有意见,可以把手里的分红权卖出来,你入多少钱,我就退你多少钱,以前发的分红,念在同村一场就算了,不用退回。”
村长站起身,拍了拍江奔宇的肩膀:“奔宇做事,我放心。今天把大家叫来,一来就是要把话说开,免得有人被谣言误导。二来就是谁有想退股就说出来,你们不知道外村人有多想买一股分红权。如果大伙没有意见了,以后谁再敢在背后瞎嚼舌根,破坏村里的团结,大队绝不姑息!”
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那些造谣的话没人再敢提。女知青们心里的委屈也烟消云散,干活更有劲了。而躲在暗处观察的林海,见这招没奏效,气得咬牙切齿,又开始盘算着下一个阴谋。
几天后,江奔宇带着第一批榨好的花生油,骑着自行车去镇上的供销社谈合作。
这花生油是江奔宇反复试验才榨出来的,选的都是颗粒饱满的花生,经过清洗、晾晒、炒熟、压榨、过滤等多道工序,榨出来的油色泽金黄,香味浓郁,比市面上的普通花生油品质好得多。
供销社的王杨主任,跟江奔宇都是老相识了。他看着江奔宇递过来的花生油样品,用筷子蘸了一点尝了尝,点了点头:“味道确实不错,比我们现在进的油香。”
江奔宇心里一喜,连忙说:“杨主任,我们这花生油都是纯手工压榨,没有任何添加剂,保证品质。价格方面,我们按县里定的指导价来,绝不比其他地方贵。如果供销社愿意长期合作,我们还能保证供货稳定。”
杨主任沉吟了片刻,说:“按理说,这么好的油,我们没理由不收。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最近县里来了通知,说要控制食用油的进货渠道,只能从指定的几个单位进货,你们古乡村副业队不在名单里,我要是收了你们的油,怕是不符合规定啊。”
江奔宇心里咯噔一下。他之前打听过得,县里确实有相关规定,但并不是一刀切,只要产品质量合格,手续齐全,供销社是可以自主进货的。杨主任这话,明显是在推诿,但以他和杨主任相熟的程度,还在和他打官腔,那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上面有人给他施加压力了!
他看了看杨主任一副我不认识你的神色,心里就明了。忽然想起了什么——昨天他听到何虎说,好像看到林海骑着一辆借来的自行车,也往镇上的方向去了。难道是林海在背后搞了鬼?
江奔宇没有当场戳破,而是笑了笑说:“杨主任,规定我知道,但我相信,只要产品质量好,能让镇上的老百姓满意,县里也不会反对的。这样,我把样品留下,您再尝尝,也可以问问供销社的其他同志,还有来买油的顾客,看看大家的反应。我明天再来找您谈谈,您看行吗?”
杨主任见他态度诚恳,也不好直接拒绝,点了点头:“行,那你明天再来吧。”
江奔宇知道,不能就这么等下去。他离开供销社后,没有直接回村,而是骑着自行车,去了镇上的几家国营餐馆和单位食堂。
他记得,之前村里有人去镇上的办事,说那里的厨师总抱怨买不到好油。江奔宇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走进了国营餐馆。
餐馆的经理是个爽快人,听江奔宇说有优质花生油,当即就尝了尝,眼睛一亮:“这油好!香味足,炒出来的菜肯定好吃。你这油怎么卖?要是价格合理,我以后就从你这儿进。”
江奔宇报了价格,比供销社的售价略低一些,毕竟国营餐馆用量大,薄利多销。经理一口答应:“行,我先订五十斤,你明天给我送过来。”
有了餐馆的订单,江奔宇信心大增。他又去了熟悉的纺织厂的食堂,纺织厂的后勤主任尝过样品后,也订了三十斤花生油。
第二天,江奔宇先把餐馆和食堂的油送过去,然后才去了供销社。
这一次,他没等杨主任开口,就把餐馆和食堂的订单凭证拿了出来:“杨主任,您看,镇上的餐馆和单位都认可我们的花生油,纷纷向我们订货。我们的油品质有保障,老百姓也喜欢,您要是不收,可就错失了一个好机会啊。”
杨主任看着订单凭证,脸色有些复杂。他其实也知道这花生油好,昨天尝过之后,供销社的几个售货员也都说好,只是之前收到了信息,上头有人要为难江奔宇。
原来,林海那天提前到了镇上,找到杨主任的上面领导,塞给了他两条烟,说古乡村副业队的江奔宇提供的油不行,太狂了,不把人放在眼里,便安排让杨主任帮忙“教训”一下,别收他的油。杨主任的上面领导本来就有些贪小便宜,又知道林海是县上一个干部养的手下,不好得罪,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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