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扑扑的老道士姚平云揩了把脸,强作镇定:“没事的……”
观琦飚出了泪花:“你确定吗老家伙?我看你们蓬莱结界比青丘还不结实,这他娘能顶住多久?”
“蓬莱的结界百年前开始修得极为牢固,有好些地方是由白蛰当年留下的防御阵图搞出来的,他那双眼睛一目望穿千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做过准备。”姚平云眼底的红还没消失,声音也还保持着泪奔过的战栗,“潜离很可能没事,我更担心周刻……”
堂里,潜离经受着灵脉里的冲击,周身灵力控制不住地暴走,周刻没有离他太近,依然被暴虐的灵流割破了道服,不多时脸上便出现了几道伤痕。
潜离知道飞升过程痛苦,却难以想象如此可怕,精神上的打击也几乎摧垮了所剩无几的理智。
“你知道飞升忘情。”他死死按着手腕看向他,灵力暴走在周身凝成漩涡状,那漩涡里忽然多出了许许多多的水滴,涩然不散,不像狐貍的泪,反倒像鲛人珠。
周刻额头上的伤疤淌下血来,凝进眼眶里再滑落:“我知道。天鼎都里就知道了。”
那狐貍笑起来,笑得肩膀直抖:“好……”
你说着为我好,却也是不要我了。
大道三千,我走有情道,你却把忘情梯架好,不由分说地推我远离尘世。
好。
真好。
他笑得弯下腰,周身漩涡的水滴越来越多,忽然就想这样任劫数宰割,与其一片空茫做长生不死的神仙,还不如就此回到原点。
“……不怕。”周刻猜得到他的想法,按着当日深渊下的所见,和光剑在狐貍周围画下了庇护阵的雏形。
即便你不抵抗,我也能替你扛下七道天雷,包括白蛰设下的准备,包括这千年里每一世的执念。
空中两道天雷劈完,蓬莱的护山结界被彻底劈开,修士们只能远离蓬莱堂,目睹这艰险悲壮的凡妖渡劫。
潜离仰首等待第三道天雷劈来,乾坤袋里的扇子却突然自行跳出来,开扇声音响彻八方——那漆黑的同尘二字忽然化开,桃花枝从扇面生长出来,攀附住他的指尖将他拉进了扇里的空间。
待视线里的白光消失,潜离睁开眼,看见了眼前无边无际的桃源乡。
“这是……”他茫然地四顾,明明上一秒还在历天雷劫,下一秒怎么突然被拽进了一个陌生的芥子空间?
头顶传来可怕的轰隆声,他仰首看去,望见了数不胜数的鲸骨穹顶,天雷在其间肆虐,却竟被严实地拦住了。
足有两道天雷降完,那花费了主人无数心血搭架的鲸骨穹顶才碎裂开来,桃源乡里的花卷起千堆雪,把狐貍送出了这碎裂的小千世界。
潜离从芥子空间里出来,刚在切实的土地上站好,就看到了地上碎裂成两半的同尘扇。
与此同时,第五道天雷降落,他还没从怔忡里醒转过来,脚裸上始终摘不下的铜铃忽然自行脱落,悬浮在他头顶上震响。
这个说是打造来警惕来困住他的铃铛,却忽然在半空中一瞬扩大,将他整个人罩在里面,任由外头天雷轰隆,铜铃里的狐貍毫发无损。
第五道天雷劈完,铜铃碎裂成千千万,狐貍忽然明白了自己百年前丢掉的记忆都是些什么。他想走向那个凡人,却忽然发现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错综复杂的阵法,空气中弥漫起猩红,而他在阵心里不能动弹。
狐貍几欲癫狂:“周刻!”
那小道士在阵法的起源处站立,和光剑割破了掌心,那天生招万妖觊觎的鲜血从指间汩汩淌落,填满了脚下阵法的每一条刻痕。
百年前,天生银瞳的白蛰望穿了命理,穷尽所有给小狐貍设下三道防御。
一是一把扇子,扇里有小千世界,景象是最初的莫问岛,用法器和七成鲸骨给他造出了第一层屏障。
二是挂在他脚上的铜铃,淬炼了无数法器,令其在狐貍生命攸关时能拦下一劫。
三是他自己的仙骨。
狐妖曾断足,左腿有不易察觉的跛。那炼器师天生仙骨,抽出自己的骨,在欺侮他、在他啜泣时一次次将仙骨植入他妖骨中,做他最后一道保护伞。
助他修为暴涨,助他成为半仙,助他靠近飞升。
狐妖自然不知。
而他这一世有的只是这一身奇特的神之血,还有怀里紫光闪烁的无涯珠。
一身红迹斑驳的周刻看着脚下画成的阵法,看向阵法里猩红了眼的狐貍,和光剑委地时,辛烈和怆然并起。
“这一回……换我助你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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