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晶迷雾如凝固的水银般浓稠,悬浮在时间原野的每一寸空间里。它们并非自然形成的雾气,而是由无数细碎的时间结晶颗粒聚合而成,每一粒都折射着被扭曲的过往片段——有孩童追逐蝴蝶的残影在雾粒中反复碎裂,有古钟的钟摆永远停在三点十七分,还有恋人告别时的唇语被晶化后变成无声的刻痕。当视线试图穿透这层迷雾,会感到一种细微的刺痛,仿佛视网膜正被无数个微型棱镜切割,那些破碎的光影拼接在一起,构成了这片原野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新秩序。
我们的探索从迷雾边缘的清洁站开始。这里曾是时间原野的“净化中枢”,负责清除因时间线紊乱产生的时熵——那些如同铁锈般附着在时间流上的无序能量。可如今,站区的合金大门早已被晶化的藤蔓缠绕,门楣上“熵减运维中心”的标识只剩下“熵”和“心”两个字还能辨认,其余的笔画都化作了晶莹的碎屑,在雾气中轻轻颤动。推开门的瞬间,一阵清脆的晶体碰撞声响起,三十余具站立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们正是昔日的时熵清洁员。
这些工作人员的身体已经完全结晶化,原本的深蓝色工装被透明的时晶包裹,肌肤化作了泛着淡蓝光泽的晶体,唯有瞳孔处残留着一点浑浊的灰白,像是被封存在冰块里的尘埃。他们的姿态僵硬而统一,右臂弯曲成九十度,手中握着的熵能清扫器也已晶化,变成了一柄柄锋利的菱形晶刃。最令人心悸的是他们胸前的晶质胸甲,那并非后天镶嵌,而是由身体组织直接结晶而成,胸甲正中央用细密的晶纹刻着一行扭曲的文字:“记忆即真理”。
“他们是在结晶化过程中完成‘转化’的。”同行的时间学者林深用便携扫描仪对着其中一具晶体人扫描,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显示,这些清洁员的神经中枢在被时晶吞噬时,遭到了某种外力的篡改。“你看这里,”林深指着屏幕上的神经图谱,“原本负责处理时间感知的区域被强行重构,现在他们的意识里只剩下一个指令:守护‘标准答案’。”话音刚落,其中一具晶体人的头部微微转动,浑浊的瞳孔对准了我们手中的扫描仪,胸前的“记忆即真理”晶纹突然亮起,一道淡紫色的射线从晶纹中射出,擦着扫描仪边缘掠过,击中身后的墙壁,瞬间在墙上熔出一个晶化的小洞。
“是晶噬守卫。”林深迅速关掉扫描仪,拉着我躲到一根金属立柱后,“他们会攻击任何试图质疑‘记忆真理’的存在,包括携带记录设备的人。”透过立柱的缝隙,我看到那三十余具晶噬守卫同时转向了我们的方向,他们的关节处发出“咔嗒咔嗒”的晶体摩擦声,整齐地迈着步子围拢过来。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会被他们晶化的脚掌压出细碎的裂纹,裂纹中渗出淡蓝色的晶雾,将周围的空气也染上了冰冷的质感。
好在林深早有准备,他从背包里取出一枚巴掌大的“记忆干扰器”,按下开关后,干扰器发出一阵微弱的嗡鸣,周围的时晶迷雾突然变得紊乱起来,那些原本清晰的过往残影开始重叠、扭曲。晶噬守卫的动作明显迟滞了,他们胸前的晶纹闪烁不定,像是陷入了混乱的指令循环。趁着这个间隙,我们沿着清洁站的应急通道逃离,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清洁员们留下的最后痕迹——用指甲刻下的潦草字迹:“悖论果在变异”“防火墙在失效”“不要相信记忆”,这些字迹的末端都带着晶化的痕迹,显然是书写者在身体开始结晶时,拼尽最后力气留下的警告。
离开清洁站,时晶迷雾似乎稀薄了一些,前方出现了一片诡异的树林。那是时熵监测树的种植区,原本这里的每一棵树都负责监测不同区域的时间熵值,树上结出的悖论果是时间线分叉的具象化产物——每一颗果实里都包裹着一个未被选择的时间可能性。可如今,这片树林里的监测树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原本深褐色的树干变成了半透明的晶柱,树枝上没有了绿叶,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悬挂着的菱形匣子,匣子表面刻着细密的刻度,像是某种精密的仪器。
“那就是标准答案匣。”林深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他指着其中一个匣子,“悖论果原本是混沌的、多变的,可现在它们被强行‘标准化’了。”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棵监测树,树干上原本用于显示熵值的电子屏已经碎裂,屏幕里的线路全部晶化,变成了缠绕在树干上的晶丝。伸手触碰树干的瞬间,一股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晶体正试图钻进皮肤。
一个标准答案匣就挂在我们头顶的树枝上,匣子大约有书本大小,表面的刻度在雾气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林深从背包里取出特制的合金钳,小心翼翼地钳住匣子的边缘,轻轻旋转了半圈,只听“咔嗒”一声轻响,匣子的侧面弹出一道缝隙。透过缝隙看去,匣子里并非想象中混沌的能量体,而是一团被压缩成球状的晶雾,晶雾中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画面: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在十字路口选择了左转,而不是原本的右转;一家倒闭的书店重新开门营业,老板正在擦拭橱窗;一场暴雨提前了三个小时降临,浇灭了即将燃起的森林大火……这些都是被封印的时间可能性,它们安静地蜷缩在匣子里,失去了原本的生命力。
“每一个标准答案匣里,都封印着上百个未被选择的时间分支。”林深轻轻合上匣子,“有人在强行抹除时间的多样性,把所有可能都压缩成一个‘标准答案’。”就在这时,树林深处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几棵监测树的树干突然裂开,从裂缝中钻出几具半晶化的生物——它们的身体像是由树枝和晶体拼接而成,头部是一个巨大的悖论果外壳,外壳上布满了晶化的纹路,一双闪烁着红光的眼睛从纹路间隙中探出来,死死地盯着我们。
“是果卫。”林深拉着我后退,“它们是监测树变异后产生的守卫,负责守护标准答案匣。”果卫们发出尖锐的嘶鸣,挥舞着晶化的树枝朝我们扑来。我们转身就跑,身后的果卫紧追不舍,它们的脚步踩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晶化的脚印,脚印中渗出的晶雾迅速蔓延,将周围的草地也变成了晶质。好在我们熟悉树林的地形,沿着事先标记好的路线一路狂奔,终于在果卫追上之前冲出了监测树种植区。
穿过种植区,前方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晶化屏障,屏障上布满了复杂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这就是抗熵防火墙的遗址,原本这里是时间原野的最后一道防线,由燧火星能量驱动,能够阻挡失控的时熵扩散。可如今,防火墙已经完全晶化,那些原本跳动的燧火星能量,凝固成了一颗颗菱形的教条水晶,镶嵌在屏障的每一个节点上。
教条水晶散发着刺眼的白光,光线穿透时晶迷雾,在地面上投下规则的菱形光斑。当我们靠近屏障时,光斑突然移动起来,汇聚成一道无形的网络,将我们笼罩其中。林深迅速拿出能量屏蔽仪,按下开关后,屏蔽仪发出一阵低频嗡鸣,周围的光斑才暂时稳定下来。“这些教条水晶的射线,正在改写生命的‘识别码’。”林深指着屏障下方的地面,那里散落着一些晶化的动物骸骨,骸骨的指骨上,原本独特的指纹纹路已经消失,变成了一种统一的螺旋状纹路。
我们沿着屏障边缘行走,发现屏障下方有一个被炸开的洞口,显然有人之前来过这里。钻进洞口,里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指纹印记——这些都是曾经试图通过防火墙的人留下的,可如今,所有的指纹都变成了同一种螺旋状纹路,没有任何差异。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控制室,控制室中央的控制台已经完全晶化,屏幕上显示着一行不断重复的文字:“统一识别,消除异质”。
控制台上,摆放着一台半损坏的记录设备,林深小心翼翼地打开设备,里面储存着一段模糊的影像。影像中,一群穿着白色制服的人正在操作控制台,他们的脸上带着狂热的表情,将一颗颗燧火星能量核心嵌入防火墙的节点中。随着能量核心的嵌入,防火墙开始发出刺眼的白光,周围的人发出欢呼,可没过多久,白光突然变成了紫光,防火墙开始晶化,那些操作控制台的人发出惊恐的尖叫,他们的手指接触到控制台的瞬间,指纹迅速消失,变成了螺旋状纹路,紧接着,他们的身体开始结晶化,最终变成了一尊尊晶质雕像,立在控制台周围。
“他们是防火墙的运维人员,”林深关掉记录设备,“他们试图用燧火星能量强化防火墙,却没想到能量失控,反而让防火墙变成了‘统一装置’。”就在这时,通道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几具晶化的守卫从洞口钻了进来——它们的身体是由防火墙的碎片和人类骸骨拼接而成,胸前同样刻着“记忆即真理”的晶纹,显然是防火墙晶化后产生的新守卫。
我们来不及多想,转身冲向控制室另一侧的应急出口。守卫们发出沉闷的吼声,挥舞着晶化的手臂朝我们打来,晶质的拳头砸在地面上,将控制台也震得晃动起来。林深一把拉开应急出口的门,我们冲出门外,沿着陡峭的台阶一路向下,身后的守卫紧追不舍,台阶被它们的脚步震得不断掉落晶质碎屑。
不知跑了多久,我们终于来到了时间原野的核心区域——解晶罗盘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罗盘,罗盘直径约有五十米,指针原本是由纯燧火星能量构成,能够指引人们找到时间紊乱的源头。可如今,罗盘已经迸裂开来,表盘上的刻度变成了晶化的碎屑,散落在广场上,指针断裂成数段,躺在碎屑之中,失去了原本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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