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都叫他老神仙,一切亦未可知。”韦雪站起身,拉着乐山一起往外走,边走边说道,“我再去吩咐厨房做一碗清炖雪蛤给云儿送过去,我看你刚回来,定然也饿了,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吩咐厨房做。”
乐山离开东厢房,先是去云儿的房间呵护关心了一番,然后又回到了鹿呦呦这里。
鹿呦呦已经梳洗停当,正站在床边收拾衣物。
“你忙完啦?”鹿呦呦说话不痛不痒,让乐山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还没来得及洗脸!”
“我就知道,已经给你打好水了,自己去那边洗吧。”鹿呦呦用头向着梳妆台前面架子上的脸盆点了点。
乐山应声去洗脸,扭头只见鹿呦呦已经坐在床边发呆。
“呦呦可是心中不悦?”乐山擦干了脸,走到鹿呦呦的身边。
“云儿有喜我怎会不悦,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嘛?”乐山的话倒真的让鹿呦呦有些不高兴了,赌气说道,“我只恨自己不争气。”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身子是为了救我才受了损,若非如此,也早就有孩子了。”
“话是这么说,但也总是心酸的,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怀上孩子。”鹿呦呦越说越难过,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前些日与你练功,我觉得你海底轮中的幽冥寒气已经消失殆尽,应该很快就能大好了。”
鹿呦呦委屈的点点头,天机神功已经练到了第七重,她也能感到身体的变化,但家中的妾室比自己先有了身孕,对她还是不小的刺激。
“若不是有你,我的命早就没了,哪里还会有怀远和云儿的孩子,说来全家都要感激你。”乐山靠近呦呦,话说得情真意切。
“我不要你感激,我只要你爱我。”
“我爱不爱你,难道你感受不到嘛?”乐山从背后搂住了鹿呦呦,在她耳边轻声的说道。
“你对我的好,我自然是知道的。”鹿呦呦在乐山的怀中破涕为笑,嫣然回头看着乐山的眼睛说道,“有没有孩子都不重要,我只要有你便知足了。”
鹿呦呦被乐山搂着亲昵了一阵,情绪才渐渐的稳定下来。扬州李宅的日常,仿佛是中唐社会的一个微缩盆景,既有江南的绮丽风情,更充满了乱世浮生中人性与利益的碰撞。
当天晚上,鹿呦呦从骊山老母送给自己的药材当中,挑选了最好的血燕、阿胶和老参,准备送去厨房给云儿补身子。
刚走到厨房门口,却听见两个丫鬟正在私语,原来是雁玲和彩霞。
“这么晚了,姨娘还想吃东西?”
“她说她晚饭时没什么胃口,这会有些饿了。”
“没说怀孕之前,也没见她这么多毛病,我看她这是仗着老爷和大娘子稀罕孩子,故意刁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你也别这么说,有身子的人,口味和性情都会怪些。”
“原本都是做下人的,她现在攀了高枝,却还要我们去照顾她!”
“你莫非也想攀高枝,我这便与大娘子说去,让她做主把你也收进房里去!”
“我可没那个福气!”
“那你便是想找户好人家嫁了去!”
“莫拿我打趣,你知道嘛?”彩霞突然放低了声音,偷偷对雁玲说道,“她那胎,是从琼花观求来的,我听说这琼花观可是妖的很。”
“此话怎讲?”
“听说琼花观求子最灵,但心不诚或身带‘不洁’的,求来的恐是‘妖胎’呢……前朝不就传说有妇人求来花妖转世的孩子么?”
“你的意思是?”
“你不知道云儿自小是在妓坊里长大的嘛?”
“彩霞,你这话可莫让姨娘和大娘子听见了。”闻听此言,雁玲用手捂住了彩霞的嘴,神色慌张的左顾右盼。
“那是自然,我是怕她给咱府里带来不详。”彩霞推开雁玲,继续忙着手中的活计。
“咱做下人的,服侍好主子便是,平日里主子也待咱们不薄。”
“我看咱们这府中啊,也就是二娘子的性子最好,对我们也最宽厚。”
“咳,咳!”鹿呦呦一声清咳打断了两个丫鬟的对话,“彩霞,这些药材你收好了,日后炖给姨娘补身子。”
“是的,二娘子!”彩霞急忙从鹿呦呦手中接过,脸色难堪的收拾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关于“妖胎”的话有没有被二娘子听见。
“雁玲,你现在要照顾姨娘,大娘子那边若有什么需要照拂,你尽管来跟我说。”鹿呦呦却没有理会彩霞,而是扭头嘱咐雁玲道。
“知道了,二娘子,那我先回偏房去了,姨娘还等着吃这细面呢。”雁玲应了一声,着急忙慌的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离开了厨房。
鹿呦呦看了彩霞一眼,并未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屋。
乐山正坐在西厢房内看书,见鹿呦呦回来,放下书,笑脸相迎道:“你这是去哪了,我等你好一阵子了。”
“去了趟厨房,你怎么来了?”
“刚教宁儿练了回武,怀远听见动静也要来凑热闹,双双被韦雪拉回去念书了。”
“那你又在念什么书?”
“这是李含光的《周易义略》。”乐山把书合上,递给鹿呦呦看。
“是茅山上那个老神仙?”
“正是!”
“说起来,当年若不是去九皇会上找他赵归真,还遇不到李大哥你。”
“正是如此!”
“大哥一向不崇道门,你怎么看起他的书来了?”
“这李含光却非普通道门中人,我听闻他回到了龙兴观,打算前去拜会,你陪我一道吧。”
“你去便去,我去恐不合时宜。”
“如何不合时宜,那《白虎七变经》便是从茅山流出,如今在你手里,也算是机缘,你自然见他一见!”
“郎君既如此说,我去便是。”鹿呦呦翻起手中的《周易义略》,边看边问道,“这书里说些什么?”
“一阳初生,太极未形之先,持守中爻.......”书中尽是些卦辞,鹿呦呦看不明白。
“老神仙将丹道与易象合一,以“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总纲;以《易》之‘无思无为,寂然不动’诠释心性澄明;以爻辰运动对应精气循任督二脉运转的节律。”
“便是以卦象和卦辞对应炼丹和武学修炼?”
“正是,如‘复卦’(?)喻‘活子时’阳气萌动,为采药炼丹的关键时机;‘泰卦’象征阴阳调和;乾坤二卦被视为鼎炉,六十四卦对应周天火候变化;坎离二卦如肾水与心火的交媾,对应丹道‘水火既济’,云云。”
“如此说来,这《周易义略》却与天机神功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调和天地阴阳之气,万法本就同宗!”
“好,那明日我便随你去一趟,看看这老神仙到底长什么样!”
白日的溽热尚未完全散尽,空气里浮动着一种温润的、带着水汽和草木蒸腾的暖意。更鼓声从官衙方向沉沉传来,一慢一快,“咚——咚!”,宣告着时辰的流转,但并未能立刻按下这座东南巨邑沸腾的脉搏。十里长街正是华灯初上之时,酒肆的招旗和灯笼在微风中轻舒慢卷;朱门绣户紧闭,院墙内隐隐传来笙歌笑语。香料铺里的安息香、沉水香,街上妇人发髻间新簪的栀子、白兰的甜香,与“百索粽”箬叶的清香阵阵交织缠绕,提醒着人们端午将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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