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些农户选择将粮食折算成银钱缴纳时,胥吏们口中报出的“火耗”也降到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相对公道的比例,不再像往年那样,动辄加价二三成,成为他们肆意盘剥的借口。
整个征收过程,虽然还远谈不上什么热情服务,胥吏们的脸色依旧不算好看,但至少,程序是清晰的,标准是统一的,百姓们需要缴纳的数额,是基本符合朝廷规定和预期的。
没有了那些层出不穷的花样,缴纳的负担明显减轻了。这对于长期饱受盘剥、早已习惯性忍耐的绥德百姓来说,简直是破天荒的体验!
一种微妙的变化开始在民间酝酿。人们私下议论着这位新来的秦知州,猜测着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能让这些如狼似虎的胥吏变得如此规矩。
但是,阳光之下,总有阴影。并非所有胥吏都能立刻转变观念,或者说,并非所有人都能克制住那深入骨髓的贪欲。
在城西一个相对偏僻的王家村征收点,就藏着两条心怀鬼胎的蛀虫。
负责量斛掌斗的胥吏叫王仲,是个四十多岁、面色焦黄的中年人,在州衙厮混多年,油滑世故。
负责登记核算的书办叫赵季,三十来岁,眼神灵活,透着几分精明算计。这两人是多年的老搭档,在盘剥百姓方面颇有心得。
看着眼前颗粒饱满的麦子,闻着那新麦特有的香气,王仲感觉自已的手有些发痒。凑近正在拨弄算盘的赵季,压低声音:“老赵,你看这成色…多好的麦子!稍微动动手脚,够咱哥俩去喝好几顿花酒了。”
赵季抬起头,瞥了一眼周围排队等候、面带愁苦的农户,又看了看远处树下那几个穿着普通、像是来看热闹的闲汉,心里也有些活络,但终究有些顾虑:“老王,秦大人那边…可是发了话的,而且那银子你也拿了…”
王仲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嗨!怕什么?天高皇帝远,他秦大人还能天天盯着咱们这犄角旮旯?一千两银子就把你买通了?那才多少?够干什么的?
咱们做得隐蔽点,老规矩,淋尖时手腕多用点巧劲,让那麦子自然多沉下去些,量斗时稍微‘抖’一抖,每斗多出一两合,积少成多。
你在账目上稍微润色一下,把那折色价格悄悄提上一二分,神不知鬼不觉!这么多农户,谁还敢跟咱们衙门里的人较真不成?就算有一两个刺头,随便找个由头打发了便是!”
赵季被他说得心动,贪念一旦升起,便像野草般疯长,迅速压过了那点微弱的警惕。他咬了咬牙:“行!就按老规矩办!不过得小心点,我瞧着那边树下那几个人,有点面生…”
王仲自信地拍了拍胸口:“放心,都是些泥腿子,还能翻出浪来?”
两人合计已定,便开始暗中操作起来。王仲在量斛时,那木斗看似平稳,实则手腕暗抖,让麦粒自然沉实,每斗便能多量出一些。
遇到用麻袋交粮的,他更是故意在倒粮时制造洒落,然后理所当然地将洒落的粮食扫入自已准备好的小布袋中。
赵季则在登记折算时,将本应五钱四分一石的折色,悄悄记成五钱六分甚至五钱八分,那多出的银钱,自然就落入了他们的私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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