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寒意彻骨。御史台狱的石墙仿佛能渗出冰碴子,潮湿的稻草再也无法提供丝毫暖意,陈砚秋只能靠不断活动几乎冻僵的手脚来维持体温。外面的世界似乎短暂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但这种平静更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压抑得让人心慌。
权力洗牌的尘埃似乎暂时落定,但陈砚秋知道,“清河”及其掌控者绝不会满足于此。剪除了赵明烛在河北的羽翼,下一步,必然是进一步削弱乃至摧毁赵明烛本身,以及所有可能提供助力的潜在盟友。他身在狱中,无法得知外界详情,但这种基于逻辑的推测,让他心中的不安如同阴云般越积越厚。
这种不安,在午后得到了残酷的印证。
依旧是那名面色黝黑的狱卒送来简单的饭食,但今日,他的脚步显得格外沉重,脸上再难掩饰那悲愤与焦虑交织的神情。他放下食盒,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检查门外动静,而是直接蹲到陈砚秋面前,声音因压抑而剧烈颤抖:
“先生……出,出大事了!崔……崔姑娘她……!”
崔月隐!陈砚秋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月隐她怎么了?!”他急声追问,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
狱卒眼圈泛红,拳头紧握,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崔姑娘心系灾民,三日前不顾劝阻,亲自带着药童和筹集到的药材,前往澶州灾区救治……起初还好,救治了不少人。可……可昨日传来消息,崔姑娘她……她意外感染了时疫,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性命垂危!”
“感染时疫?!”陈砚秋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崔月隐医术高超,心思缜密,前往疫区必然会做好万全的防护,怎会如此轻易就感染上,而且一病就如此凶险?
“不对……这不对……”陈砚秋喃喃道,猛地抓住狱卒的胳膊,“其中必有蹊跷!可查到她用的药材、饮食有何异常?”
狱卒重重点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他哽咽着道:“查了!赵大人得知消息后,立刻派了心腹之人暗中查验!发现……发现崔姑娘药箱里几味关键药材,不知何时被人替换成了外形相似、却毫无药效甚至有毒的伪劣品!她……她是在给灾民和自己煎服汤药时,用了这些假药,才导致病情急剧恶化,毒素攻心!”
伪劣药材!替换!
这不是意外!这是蓄谋已久的谋杀!目标直指崔月隐!指向这位医术精湛、在士林和民间都享有清誉,并且与赵明烛、陈砚秋关系密切的女神医!
“是谁?!是谁干的?!”陈砚秋目眦欲裂,胸中怒火翻腾,几乎要冲破胸膛。
“还在查……但,但是……”狱卒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装那些伪劣药材的包装纸……被我们的人偷偷找到了一角……是……是科举试卷用纸的下脚料!是贡院流出来的东西!”
科举试卷用纸!
轰隆!陈砚秋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用科举相关的物品来包装毒药,这不仅仅是为了隐蔽,更是一种赤裸裸的示威和挑衅!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这就是我们“清河”做的!我们连科举都能操控,何况是除掉一个医女!
其嚣张、其狠毒,令人发指!
崔月隐……那个外表清冷、内心却无比柔软善良的女子,那个曾多次救他于危难,那个一心只想悬壶济世的医者……他们竟然对她下如此毒手!
陈砚秋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强行咽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然而,坏消息并未结束。
狱卒抹了把眼泪,继续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还……还有墨娘子那边……她掌控的地下情报网,近日接连遭受重创!我们在汴京的三个最重要联络点,两天之内,被开封府以‘缉拿私盐’、‘清查匪类’的名义,突然包围捣毁!留守的兄弟死伤惨重,多年积累的卷宗、信鸽、暗道,毁于一旦!”
情报网被毁!联络点被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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