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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催眠风暴续1(1 / 2)

第八章:尸油醒魂香

一、破碗巷的殡葬危机

赤金砂

北境的寒风吹裂了破碗巷的冻土,卷着雪沫子往人骨头缝里钻。林母抱着儿子林小满的棺木,指节像枯柴般抠进未上漆的白木板,木刺扎进皮肉也不觉疼。这口薄棺还没她半人高,轻飘飘的,可压在怀里,却重得像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坠出来。

三天前,是城西的拾荒佬发现的孩子。炼丹房早成了片焦黑的废墟,去年一场大火把那里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连块完整的青砖都找不着。拾荒佬本是去扒点没烧透的木头,却在坍圮的墙角下,扒出了这具小小的身子。

官府来人验过,仵作掀开草席时,林母差点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孩子的肌肤透着种诡异的青黑,像是被冻坏了,可摸上去却硬邦邦的,没有半分活气。胸腔那里塌下去一块,凝着暗红的冰碴,像是血冻住了,又像是别的什么东西。

“是赤金砂。”旁边一个老吏嗫嚅着,从怀里掏出本磨得卷了边的册子,“刘书吏去年记的,赤金砂中毒七日,便是这般模样——肌肤青黑,内腑糜烂,尸身僵硬如铁。”

林母死死盯着那本册子,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里凸出来。刘书吏,刘德才,那个总爱揣着本小册子,见人就笑眯眯的中年男人,去年冬天,死在了炼丹房的那场大火里。

没人比林母更清楚刘德才是谁。她男人原是炼丹房的杂役,三年前失足掉进炼丹的大炉里,连尸骨都没捞出来。是刘德才帮着料理的后事,给了她半贯钱,说这是坊市的抚恤。后来她男人的同乡偷偷告诉她,她男人不是失足,是撞见了不该看的事,被人灭口了。

那时她抱着才五岁的小满,只当是同乡瞎嚼舌根。炼丹房是北境最大的药坊,老板周显明是城里出了名的善人,怎么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直到去年冬天,炼丹房走水,烧了整整一夜,除了几个睡在外面的杂役,里头的二十多号人,全没跑出来,刘德才也在其中。

官府说是炼丹不慎引发的火灾,周显明捐了五百两银子安抚死者家属,这事也就不了了之。林母拿到了十两银子,比她男人死时多了许多,可她总觉得心里发堵,尤其是看到小满总对着炼丹房的方向发呆,问她:“爹是不是在火里睡着了?”

今年开春,小满总说头晕,身上还起了些青斑。她带着孩子去看郎中,郎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开了些败火的药。直到三天前,拾荒佬在废墟里找到孩子,她才明白,那些青斑是什么。

“赤金砂……”林母喃喃着,指腹抚过棺木上孩子轮廓的位置,那里有块小小的凹陷,是小满睡觉时总爱撅着的屁股。她突然想起,上个月,小满偷偷拿回来过一小块金灿灿的东西,像沙子又不是沙子,亮晶晶的,说在炼丹房后头捡的。她当时没在意,只骂了句“脏东西别往家带”,现在想来,那东西……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她猛地站起身,抱着棺木就往巷口走。寒风吹得她头发像枯草般乱舞,单薄的棉袄根本挡不住刺骨的冷,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步一步,踩着冻土往官府的方向挪。

“你要干啥去?”巷口卖杂货的张婆喊她,“这天寒地冻的,别折腾了,让孩子早点入土为安吧。”

林母没回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要去告官。”

“告官?告谁?”张婆叹了口气,“周老爷是城里的头面人物,官府都捧着他,你一个妇道人家,拿什么告?”

“拿这个。”林母指了指怀里的棺木,“拿我儿子的命。”

官府的门比她想象的更难进。她抱着棺木跪在衙门口,雪花落了她满身,没多久就成了个雪人。门房出来赶了她三次,最后不耐烦了,拎着水火棍就要打。

“住手!”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林母抬头,看见个穿着青色官袍的年轻男人,面容白净,眉眼间带着股书卷气,不像个做官的,倒像个读书人。

“李大人。”门房立刻换上谄媚的笑,“这疯婆子在这儿胡闹,小的这就把她赶走。”

被称作李大人的男人摆了摆手,走到林母面前,目光落在那口小小的棺木上,眉头微微蹙起:“你有冤?”

林母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冻住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我儿子……被赤金砂毒死的……刘书吏的册子上记着……”

“刘德才?”李大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说的是去年死在炼丹房大火里的刘书吏?”

林母重重点头,从怀里掏出块皱巴巴的布,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是半块发黑的东西,正是小满当初捡回来的那块。

李大人接过那东西,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这确实是赤金砂。你儿子……是怎么接触到这东西的?”

“我不知道……”林母的声音开始发颤,眼泪混着雪水往下淌,“他只说在炼丹房后头捡的……上个月开始不舒服……我以为是冻着了……直到他们把他从废墟里挖出来……”

李大人沉默了片刻,对门房道:“带她进去,备间房,让她先歇歇。”又转向林母,“你放心,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林母看着眼前的年轻官员,心里没底,却还是抱着棺木,跟着门房往里走。她不知道,这一步踏进去,揭开的将是怎样一张盘根错节的黑网。

李大人名叫李砚,是上个月刚到北境的推官。他来的时候,正赶上周显明捐钱修城墙,城里的百姓都夸周老爷仁善,只有李砚在翻阅旧案卷宗时,注意到了去年炼丹房那场大火的疑点——起火点不止一处,且有多处人为破坏的痕迹,可卷宗上却只字未提。

更让他起疑的是刘德才的死。刘德才是府衙的老书吏,为人谨慎,记账从不出错,却偏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李砚翻遍了府衙的存档,都没找到刘德才的私人日志,问起其他吏员,都说刘书吏的册子从不离身,许是被烧了。

如今林母提起刘德才的日志,还拿出了赤金砂,李砚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让人去查赤金砂的来历,得知这东西是炼制一种秘药的主材,毒性极强,且不易得,北境只有炼丹房在私下里采购过。

“大人,查到了。”傍晚时分,捕头赵虎匆匆来报,“去年冬天,炼丹房确实采购过一批赤金砂,数量不少,说是要炼一种补药。”

“补药?”李砚冷笑,“用这剧毒之物炼补药?周显明当真是胆大包天。”

“还有,”赵虎压低声音,“我们去炼丹房废墟再查了一遍,在墙角下又挖出了些东西。”他递过来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烧焦的骨头,还有半枚玉佩。

李砚拿起玉佩,上面刻着个“刘”字。

“这是刘德才的玉佩。”李砚的指尖有些发凉,“看来,刘书吏不是死于火灾,而是被人杀害后,再焚尸灭迹的。”

“那林小满呢?”赵虎问道,“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接触到赤金砂?”

李砚沉思片刻:“或许,他看到了不该看的。”

第二天一早,李砚让人把林母请来。林母一夜没睡,眼窝深陷,却比昨天多了些精神。

“林氏,我问你,去年冬天炼丹房着火前,你儿子有没有去过那附近?”

林母想了想,点头道:“去过。那阵子他总爱跟几个孩子去炼丹房后头玩,说那里有亮晶晶的东西。我骂过他几次,不让他去,他总不听。”

“那几个孩子呢?”

“不知道……”林母的声音低了下去,“去年冬天那场大火后,有两家搬走了,还有一家的孩子,说是得了急病,没了。”

李砚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这不是巧合,是灭口。

他立刻下令传讯周显明。可周显明是北境的大户,府衙的知府都要让他三分,哪会轻易来受审?只派了个管家来,说周老爷偶感风寒,不便出门,有什么事,问他便是。

“你家主子去年冬天为何采购赤金砂?”李砚盯着那管家。

管家面不改色:“回大人,是为了炼制‘还魂丹’。周老爷心善,见北境冬天寒冷,许多百姓染了风寒,便想炼些丹药救济百姓。谁知还没炼成,就起了火,真是可惜了。”

“还魂丹?”李砚挑眉,“用赤金砂炼丹,你当本官是傻子不成?”

管家依旧镇定:“大人有所不知,赤金砂虽有毒,但经过特殊炼制,便可去毒存性,有固本培元之效。只是炼制之法复杂,许是下人操作不当,才引发了火灾。”

李砚冷笑一声,没再追问。他知道,从这管家嘴里问不出什么。他看向赵虎:“去查炼丹房的采买记录,还有去年冬天所有接触过赤金砂的人。”

赵虎领命而去,可查了几日,却一无所获。炼丹房的采买记录早就被销毁了,去年冬天在炼丹房当差的人,不是死在了大火里,就是早已离开北境,不知所踪。

就在李砚一筹莫展时,林母却找到了他。

“李大人,我想起件事。”林母的声音有些犹豫,“去年冬天,我男人的同乡来找过我,说他在炼丹房的地窖里,见过许多大坛子,里面装着黑乎乎的东西,闻着让人头晕。他还说,夜里总能听到地窖里有哭声。”

“地窖?”李砚眼睛一亮,“炼丹房的地窖在哪里?”

“我不知道具体位置,”林母道,“但他说,就在炼丹房主楼的底下,有个暗门。”

李砚立刻带人赶往炼丹房废墟。废墟里还残留着烧焦的木头和砖瓦,寒风穿过断壁,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

众人在废墟里翻找了半天,终于在主楼残存的地基下,找到了一块松动的青石板。掀开石板,。

“大人,我下去看看。”赵虎说着,就要往下跳。

“等等。”李砚拦住他,“先放只狗下去。”

下人牵来一只猎犬,把它放进洞里。没过多久,洞里传来猎犬凄厉的叫声,接着便没了动静。

众人脸色都变了。

“看来

火把被递了下来,李砚接过,小心翼翼地往下探。火光照亮了洞口,隐约能看到一段陡峭的台阶。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捕快,举着火把走了下去。

地窖里比想象中要大,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坛子,坛口用布封着,那股刺鼻的腥臭味就是从坛子里散发出来的。李砚打开一个坛子,里面装着黑乎乎的膏状物,用树枝挑了一点,放在火上一烧,冒出黑烟,散发出一股和赤金砂相似的气味。

“这是用赤金砂炼制的毒药。”李砚的声音有些发寒,“周显明哪里是在炼补药,他是在炼制毒药!”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响动。李砚举着火把走过去,发现那里蜷缩着一个人,衣衫褴褛,头发像枯草一样,脸上沾满了污垢,看不清模样。

“你是谁?”李砚问道。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大人,他好像是个哑巴。”旁边的捕快说道。

李砚仔细打量着那人,突然注意到他脖子上挂着个东西,像是半块玉佩。他伸手拿过玉佩,借着火光一看,上面刻着个“王”字。

“你是王家的人?”李砚想起,去年死在大火里的,有个姓王的药师。

那人点了点头,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李砚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这人大概是去年大火时,侥幸躲进了地窖,才活了下来。

“别怕,”李砚温声道,“我们是官府的人,是来查案的。你要是知道什么,就比划给我们看。”

那人犹豫了半天,终于颤抖着伸出手,比划起来。他先是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坛子,然后又比划了一个人倒下的样子,接着又指向外面,做出大火燃烧的手势。

李砚看懂了,他是说,有人用坛子里的毒药害人,然后放火烧了炼丹房。

“那赤金砂是用来做什么的?”李砚又问。

那人比划了一个皇帝的样子,又比划了一个药丸的样子,然后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李砚的脸色。

煞骨

晨光斜斜切过破碗巷的冻土,把林母的影子拉得老长。她怀里的棺木沾着夜霜,未上漆的木板冻得发脆,指节抠过的地方已经泛出深色的木刺。巷口的火盆堆着半干的柴禾,是张婆一早送来的,说小满走得不明不白,烧点纸物驱驱邪,也算让孩子走得干净。

\"不能烧!\"

一声锐喊划破晨雾,张小帅像头受惊的小兽扑过来,死死按住火盆。少年手里还攥着根棺材钉,是昨天帮着抬棺时偷偷藏的,此刻在晨光下泛着青冷的光。他比小满大不了几岁,瘦得像根晾衣杆,粗布棉袄的袖口磨出了破洞,露出冻得通红的手腕。

林母被他撞得一个趔趄,怀里的棺木晃了晃。她抬头瞪着这半大孩子,嗓子眼里冒着火:\"你个混小子疯了?\"

\"苏姐姐说的,\"张小帅梗着脖子,眼里布满血丝,\"尸身带煞,烧了会让怨气散不去!\"他说话时后背的竹篓晃了晃,滚出个黑陶碗,\"哐当\"砸在冻土上。碗里盛着半凝固的黄白色油脂,腥气混着香灰味扑面而来,像是什么动物熬出的膏子。

林母认出那碗是城西\"苏婆\"的东西。苏婆不是婆,是个二十来岁的寡妇,据说懂些阴阳法子,去年冬天炼丹房走水后,总有人找她看些邪祟缠身的毛病。林母素来不信这些,只当是些骗钱的把戏。

\"苏寡妇的胡话你也信?\"她弯腰去捡那陶碗,指尖刚碰到碗沿就缩了回来——油脂竟是温的,像揣在怀里焐过。

\"是真的!\"张小帅急得脸通红,\"苏姐姐昨天去废墟了,她说那里的土都是黑的,挖三尺都能闻见焦尸味。她还说,小满是被人下了煞,这赤金砂不是毒,是用来养煞的!\"

\"养煞?\"林母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三天前拾荒佬从废墟里扒出孩子时,那青黑的肌肤下像是有东西在动,当时只当是自己眼花了。

这时巷口传来脚步声,李砚带着两个捕快走了过来。年轻推官的青布官袍沾了些尘土,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是一夜没睡。他看到火盆边的狼藉,又看了看地上的黑陶碗,眉头微微蹙起。

\"这是什么?\"李砚指着陶碗里的油脂。

张小帅吓得往后缩了缩,却还是梗着脖子道:\"是苏姐姐炼的镇魂膏,涂在棺木上能压煞。\"

李砚没理会孩子的话,弯腰用指尖蘸了点油脂,放在鼻尖轻嗅。那气味腥得发腻,混着些草药味,倒像是某种兽脂熬制的药膏。他看向林母:\"昨夜我让人去查了赤金砂,这东西除了有毒,在古法里确实有'养煞'的说法——用活人精血喂足七七四十九日,可炼出'煞骨',据说能镇住阴地的邪祟。\"

林母听得浑身发冷,怀里的棺木仿佛突然活了过来,有冰冷的东西正顺着木板往她骨头缝里钻。她想起小满死前那几日,总说夜里有人在窗外叫他的名字,还说炼丹房废墟里有金光,像无数只眼睛在眨。

\"周显明要煞骨做什么?\"林母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李砚正要说话,巷口突然传来喧哗。赵虎带着两个捕快押着个穿锦缎的汉子过来,那汉子满脸横肉,正是周府的管家周福。

\"大人,抓到了!\"赵虎把周福推到李砚面前,\"这狗东西半夜带着人去炼丹房废墟,想挖什么东西,被我们逮个正着!\"

周福梗着脖子道:\"我家老爷让我去取些遗留的药材,犯了哪条王法?\"

李砚没理他,目光落在周福腰间的玉佩上。那玉佩是暖玉所制,刻着个\"周\"字,边缘却有处新鲜的磕碰,像是最近才摔的。他突然想起在地窖找到的那半枚刻着\"王\"字的玉佩,两处断裂的痕迹竟隐隐相合。

\"去年冬天,炼丹房的王药师是怎么死的?\"李砚盯着周福的眼睛。

周福脸色微变,随即冷笑:\"自然是烧死的,官府早就定论了的。\"

\"是吗?\"李砚从袖中掏出那半枚\"王\"字玉佩,\"那这半枚玉佩,怎么会出现在地窖的尸骨旁?\"

周福的瞳孔猛地收缩,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旁边的张小帅突然喊道:\"我见过他!去年冬天大火前,我看见他跟着王药师进了地窖,手里还提着个黑坛子!\"

林母的心像是被重锤砸中。她想起男人死前也曾说过,王药师似乎发现了周显明的秘密,总说要去官府揭发。难道王药师的死,也和赤金砂有关?

李砚看向赵虎:\"带周福回府衙,严加审讯。另外,立刻带人包围周府,不许任何人进出!\"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跑来个气喘吁吁的老妇,是苏婆的邻居张嬷嬷。她抓住李砚的衣袖道:\"大人,不好了!苏姑娘被人绑走了!就在刚才,几个蒙面人闯进她家,把她拖上了马车,往城东去了!\"

\"城东?\"李砚心头一紧,城东是乱葬岗的方向,也是去年炼丹房大火后,许多尸骨被草草掩埋的地方。

他立刻对赵虎道:\"你带一队人去周府,务必看好周显明。我带几个人去城东!\"又转向林母,\"林氏,你带着孩子的棺木先去府衙暂避,这里不安全。\"

林母却摇了摇头,把棺木交给张小帅,从墙角抄起根扁担:\"我跟你去。小满的仇,我要亲自看着了结。\"

张小帅抱着棺木,把那碗镇魂膏往木板上抹了抹,又将棺材钉攥在手里:\"我也去!苏姐姐说过,煞骨见了至亲的血,就会失效。\"

李砚看了眼这一老一小,终究点了点头。

城东乱葬岗的荒草有半人高,寒风卷着纸钱灰在坟冢间打转,像是无数只盘旋的黑蝶。李砚带着人刚到岗边,就看见远处的土坡上有火光,还隐约传来诵经声。

他们悄悄摸过去,只见土坡上挖了个大坑,坑边摆着个黑坛子,周显明正穿着道袍,围着坛子念念有词。几个家丁拿着刀守在旁边,苏婆被绑在柱子上,嘴里塞着布条,眼里满是愤怒。

\"周显明,你在做什么?\"李砚大喝一声,带人冲了上去。

周显明被吓了一跳,见是官府的人,反倒镇定下来,冷笑一声:\"李大人来的正好,本官正要做法镇煞,替北境除去这祸害。\"

\"祸害?\"李砚指着那黑坛子,\"这里面就是你用赤金砂养的煞骨?\"

\"是又如何?\"周显明理直气壮,\"北境连年苦寒,瘟疫频发,皆因这乱葬岗的煞气太重。我炼煞骨镇之,是为了全城百姓,有何不妥?\"

\"用活人炼煞骨,也叫为了百姓?\"林母突然冲上前,指着周显明的鼻子骂道,\"我男人、王药师、刘书吏,还有我的小满,都是被你害死的!\"

周显明脸色一变:\"疯妇胡言!你男人是自己失足掉进丹炉,王药师和刘书吏是死于火灾,至于你儿子,不过是误碰了有毒的药材罢了!\"

\"误碰?\"苏婆突然挣脱了嘴里的布条,声音嘶哑,\"去年冬天,我弟弟就是在你炼丹房当杂役,他发现你用活人炼煞骨,想告诉我,结果被你活活打死,扔进了地窖!那半枚'王'字玉佩,是我爹娘给我们姐弟俩的信物!\"

原来地窖里的尸骨,是苏婆的弟弟。

周显明的脸色彻底白了,他突然从道袍里掏出个火把,就要往黑坛子里扔:\"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就一起陪葬吧!煞骨见火,怨气冲天,整个北境都会为我陪葬!\"

\"休想!\"张小帅突然扑过去,把手里的棺材钉狠狠扎进周显明的手腕。少年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咬住周显明的胳膊,怀里的棺木掉在地上,摔开了一条缝。

林母扑过去抱住棺木,却见小满青黑的小脸上,那塌陷的胸腔处竟缓缓渗出暗红的血珠,滴落在冻土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灼烧。

\"小满......\"林母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那黑坛子里突然传来\"咚咚\"的响声,像是有东西要破坛而出。周显明见状大笑:\"来了!煞骨要成了!北境的百姓,都给我陪葬吧!\"

苏婆突然喊道:\"用至亲的血!林大娘,快!\"

林母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她捡起地上的棺材钉,狠狠扎进自己的掌心,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她将流血的手掌按在棺木的裂缝上,又贴在那黑坛子上。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当林母的血碰到坛子时,里面的响动突然停了。紧接着,坛子开始渗出黑色的液体,像是融化的沥青,散发着刺鼻的腥臭。

周显明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喃喃道:\"不可能......煞骨怎么会失效......\"

李砚上前一脚踹倒周显明,将他死死按住。捕快们迅速制服了家丁,解开了苏婆。

苏婆走到黑坛子前,看着那些黑色的液体渐渐凝固,叹道:\"赤金砂养出的煞,最忌至亲的血。你用无辜之人的性命炼煞,终究是逆天而行。\"

林母瘫坐在地上,看着掌心的血混着泪水滴落,落在小满的棺木上。晨光穿过乱葬岗的荒草,照在那未上漆的木板上,竟透出淡淡的金色,像是孩子生前最喜欢的阳光。

张小帅把那碗镇魂膏倒在棺木上,又将棺材钉钉了回去,低声道:\"苏姐姐说,这样小满就能安心走了。\"

李砚看着被押走的周显明,又看了看那渐渐失去邪气的黑坛子,心里明白,这场围绕着赤金砂和煞骨的阴谋,终于画上了句号。只是破碗巷的寒风依旧凛冽,那些逝去的生命,终究是回不来了。

林母抱着修好的棺木,一步一步往回走。阳光落在她身上,却暖不了那深入骨髓的冷。她知道,往后的日子,她要带着小满的念想活下去,守着这条巷子,守着那些不该被遗忘的真相。而那碗没倒完的镇魂膏,被张小帅小心地收进竹篓,像是藏起了一个关于北境寒冬的秘密。

尸油

破碗巷的晨光总带着股土腥气,混着屋檐下没化的残雪味,往人骨头缝里钻。苏半夏刚拐过巷口,就看见林母怀里那口薄棺,像块冻透的豆腐搁在冻土上,白茬木头上凝着层霜花。火盆里的柴禾半干不湿,燃得有气无力,烟是青灰色的,裹着纸灰往天上飘。

\"不能烧!\"

张小帅的喊声响得像块石头砸进冰窟窿。少年扑过去按住火盆时,苏半夏才瞧见他手里那根棺材钉,锈迹斑斑的钉头在光线下泛着冷铁特有的青,倒比火盆里的火星更瘆人。他后背的竹篓晃了晃,黑陶碗\"哐当\"砸在地上,黄白半凝的油脂溅出来,腥气混着香灰味扑面而来——不是猪油,不是牛油,是那种熬透了的皮肉味,混着草木灰的涩,直冲脑门。

苏半夏的药箱\"哐当\"掉在地上,青瓷药瓶滚出来,在冰面上撞出细碎的响。她指着那陶碗,手控制不住地抖:\"张小帅!你疯了?这是尸油!混香灰是湘西赶尸匠腌僵尸的配方!\"

少年梗着脖子,棉袄袖口磨出的破洞里露出冻红的手腕:\"苏姐姐你说过,尸身带煞......\"

\"我说的是镇煞,不是养煞!\"苏半夏厉声打断他,弯腰去捡那陶碗时,指尖触到油脂竟觉温温的,像揣在怀里焐过。她猛地抬头,看见张小帅竹篓里露出来的黄纸符,朱砂画得歪歪扭扭,符脚还沾着点黑泥——那是乱葬岗特有的胶泥,去年冬天她去给弟弟上坟时,鞋底子沾的就是这种泥。

\"谁教你的?\"苏半夏的声音发紧。她今早从军营药房回来时,沈砚还特意嘱咐,丹炉灰检测出的汞含量超标百倍,和去年炼丹房大火后,从王药师尸骨里检出的成分一模一样。她怀里那几张报告纸边角都被指温焐卷了,沈砚的字迹力透纸背:\"周显明在丹炉里加了过量朱砂,恐在炼制邪物。\"

\"是......是个戴斗笠的老道......\"张小帅往后缩了缩,\"他说小满是被煞缠上了,用这个涂棺木,能让煞留在尸身里,不然煞跑出来,整条巷子都要遭殃。\"

林母抱着棺材的手突然松了,薄棺在她怀里晃了晃,像是里面有东西动了一下。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难怪......难怪小满死后三天,尸身一点没硬......\"

苏半夏心里\"咯噔\"一下。她去年在弟弟坟前守夜时,见过湘西来的赶尸队,那些尸体就是用尸油混香灰腌过,关节能屈能伸,看着像活人一样走夜路。可那些都是死透的人,小满才刚断气三天......

\"沈大人呢?\"苏半夏抓起药箱,\"我今早从军营出来时,他说要去查周府的地窖。\"

话音刚落,巷口就传来马蹄声。沈砚的青布官袍沾着泥,怀里抱着个黑坛子,坛子口用黄布封着,布角渗着暗红的渍。他身后跟着的捕快押着个穿短打的汉子,那汉子裤脚还滴着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苏姑娘来得正好。\"沈砚把坛子往地上一搁,\"在周府地窖找到的,赵虎说这是周显明从炼丹房废墟里挖出来的,里面......\"他顿了顿,\"是王药师的骨头。\"

林母\"啊\"地一声,怀里的棺材重重砸在地上,棺盖裂开条缝。苏半夏眼尖,看见缝里露出来的小胳膊,青黑的皮肤上竟起了层细密的白毛,像刚发霉的豆腐。

\"快盖起来!\"苏半夏扑过去按住棺盖,\"尸身起白毛是煞变的征兆,不能见光!\"她扭头瞪向沈砚,\"丹炉灰里的汞含量超标,周显明根本不是在炼丹,是在用活人养煞!\"

沈砚的脸色沉下来。他今早带人设伏,在周府地窖逮住这个汉子时,对方正往坛子里倒红色的粉末,问了半天才知道,那是用童子血拌的朱砂,说是\"喂煞\"用的。

\"周显明在哪?\"沈砚踹了那汉子一脚。

汉子疼得龇牙咧嘴:\"大人饶命!周老爷说要去乱葬岗'起煞',让小的在这儿守着坛子......\"

\"起煞?\"苏半夏心头一紧,\"他要让煞骨认主!\"她突然想起什么,抓过张小帅的竹篓翻了翻,倒出几张黄符,符尾的朱砂里掺着点金粉——那是赤金砂,比普通朱砂邪性百倍,去年弟弟尸骨里检出的就是这个。

\"这老道是周显明派来的!\"苏半夏的声音发颤,\"他骗小帅用尸油腌尸,是想让小满的尸身变成煞媒,好让乱葬岗的煞骨附上来!\"

林母听得浑身发抖,抓起地上的扁担就要往乱葬岗冲:\"我杀了周显明这个畜生!\"

\"等等!\"沈砚拉住她,\"乱葬岗地势复杂,他既然设了局,肯定有埋伏。赵虎,带两个人去府衙调兵,其余人跟我走!\"他看了眼地上的薄棺,\"这棺材不能留在这里,苏姑娘,你......\"

\"我带着。\"苏半夏从药箱里翻出块墨斗,往棺盖上弹了道墨线,\"墨斗线能暂时镇住煞,等解决了周显明,再给小满寻个干净地方安葬。\"她又把那碗尸油倒进药箱自带的瓷缸里,盖紧盖子时,听见缸里传来轻微的\"咕嘟\"声,像是什么东西在发酵。

张小帅抱着棺材跟在后面,脸白得像纸:\"苏姐姐,我是不是闯大祸了?那老道说......说用尸油养着,小满还能活过来......\"

苏半夏没回头。她知道这孩子是疼小满的,两个半大的孩子总在破碗巷里疯跑,小满总爱抢张小帅竹篓里捡来的玻璃珠子。可活过来的哪还是人?去年她在炼丹房废墟里找到弟弟的尸骨时,那扭曲的指骨上还缠着半块带血的衣角,分明是被活活掐死的。

乱葬岗的荒草有半人高,风一吹就发出\"呜呜\"的响,像是有人在哭。沈砚带人刚摸到岗顶,就看见周显明穿着件道袍,正围着个土坑转圈,坑边插着七根白蜡,火苗绿幽幽的,照得他脸像张纸。坑底埋着个黑木匣子,露在外面的锁扣是纯金的,刻着个\"煞\"字。

\"周显明,束手就擒吧!\"沈砚拔出佩刀,寒光映在他眼里。

周显明转过身,手里还捏着张黄符,符上的朱砂红得像血:\"沈大人来晚了。这煞骨用七七四十九个活人喂足了赤金砂,再过半个时辰,借那童子的尸身附上,就是北境的守护神了!\"

\"用活人喂煞,也配叫守护神?\"苏半夏抱着药箱走出来,瓷缸在怀里晃了晃,发出沉闷的响声,\"去年炼丹房的大火,根本不是意外,是你为了掩盖杀王药师的罪行,故意放的火!\"

周显明的脸抽搐了一下:\"那老东西不识抬举,非要去官府告我用赤金砂炼煞,留着他早晚是祸害。\"他突然指向林母,\"还有她男人,不过是个烧火的杂役,竟敢偷我的赤金砂,不烧死他留着过年?\"

林母听得眼前发黑,手里的扁担\"哐当\"掉在地上。她男人去年冬天死在丹炉里,周府只赔了十两银子,说是不小心失足掉进去的,原来......

\"你弟弟也一样。\"周显明的目光落在苏半夏身上,带着股阴毒的笑,\"那小杂役偷看我炼煞,还想告诉你?我让他跟王药师作伴去了。\"

苏半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药箱上。她终于明白,弟弟尸骨上的衣角为什么那么眼熟——那是周府杂役的制服。

\"时辰差不多了。\"周显明突然抓起桃木剑,往坑里的黑木匣子刺去,\"煞骨认主,起!\"

就在这时,张小帅怀里的棺材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棺盖\"砰\"地一声弹开,小满青黑的身子坐了起来,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淌着涎水,直勾勾地盯着周显明。

\"小满!\"林母哭喊着扑过去,却被沈砚死死拉住。

\"别碰他!\"苏半夏急喊,\"尸油让他成了煞媒,现在被煞骨引着,已经不是人了!\"她打开瓷缸,一股浓烈的腥气散开,\"这尸油里掺了我的药,能暂时压制煞性,可......\"

话音未落,坑底的黑木匣子突然裂开,一缕黑烟飘出来,直往小满身上钻。小满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皮肤下像是有东西在爬,青黑的颜色越来越深。

周显明大笑:\"成了!有这煞骨在,北境谁还敢不听我的?\"

苏半夏突然想起沈砚给的检测报告,丹炉灰里除了汞,还有硫磺的成分。她看向沈砚:\"用火!硫磺能克煞!\"

沈砚立刻会意,对捕快们喊道:\"拿火折子来!\"

周显明见状,挥着桃木剑就冲过来:\"谁敢坏我的事!\"

沈砚迎上去,佩刀与桃木剑撞在一起,火星溅落在荒草上。苏半夏趁机掏出火折子,刚要往瓷缸里扔,却被张小帅拦住。

\"苏姐姐,会烧死小满的......\"少年的眼泪掉在棺材上,\"他昨天还跟我说,想吃张婆家的糖糕......\"

苏半夏的手抖了抖。她想起弟弟小时候,总吵着要吃城南的桂花糕,每次都把糖渣蹭在鼻尖上。可现在......她闭了闭眼,把火折子往瓷缸里一扔。

\"轰\"的一声,火焰腾起半尺高,腥气被烧焦的糊味取代。奇怪的是,火苗没烧到小满,只把那缕黑烟裹在里面,发出\"滋滋\"的响,像是水浇在火上。小满的身子晃了晃,眼睛里的黑洞渐渐褪去,竟流下两行清泪。

\"小满......\"林母挣脱沈砚,扑过去抱住儿子逐渐变冷的身子。这一次,孩子的身体软下来,皮肤上的青黑慢慢褪去,像退潮的海水。

周显明被沈砚一脚踹倒,看着那团黑烟在火里化为灰烬,突然疯了似的哭喊:\"我的煞骨......北境的王气......\"

沈砚用刀背敲晕他,对捕快道:\"带回去。\"

苏半夏蹲在地上,看着瓷缸里渐渐熄灭的火,灰烬里飘出点药草香——那是她特意加的安息香,能让亡魂走得安稳。她想起今早离开军营时,沈砚把检测报告递给她,低声说:\"王药师死前留了本手记,说周显明炼煞是为了篡权,北境节度使的兵符,就藏在煞骨里。\"

原来如此。用活人养煞,既掩人耳目,又能藏兵符,周显明打的好算盘。

林母抱着小满的尸身,用衣角轻轻擦去孩子脸上的泪痕。晨光穿过乱葬岗的荒草,落在那小小的身子上,竟带着点暖意。张小帅把那根棺材钉捡起来,小心翼翼地钉

骨磷

破碗巷的冻土冻得邦邦硬,瘸腿老汉的拐杖敲上去,\"笃笃\"响得像敲在石头上。他凑过来时,烟袋锅里的火星子落在棺木白茬上,烫出个黑点儿,混着林母刚洒的酒气,酿出股说不出的呛人味道。

\"小帅说的是土法子,\"老汉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把烟袋锅在棺木边缘磕得火星四溅,\"俺爹当年就是用这招,让被山魈缠上的三叔'醒'过来的......\"话没说完,他眼风扫过苏半夏怀里露出的纸角,突然像被冻住的鱼,嘴巴半张着僵在那儿。

那纸上\"童男骨磷成分超标\"的红戳,盖得方方正正,在晨光里泛着油亮的光,像枚刚从灶膛里夹出来的烙铁,烫得人眼睛发疼。

苏半夏下意识把报告往怀里掖了掖,指尖触到纸页上沈砚批注的小字,\"赤金砂催化骨磷变异\",墨迹还带着点潮意——今早从军营药房出来时,沈砚的指尖刚碰过药碾子,沾着的硫磺粉蹭在纸边上,留下淡淡的黄痕。

\"醒?\"苏半夏冷笑一声,踢开脚边的黑陶碗,尸油混着香灰在冻土上漫开,像摊化不开的脓,\"李老爹,您三叔醒了之后,是不是见不得月光,见人就咬?\"

瘸腿老汉的脸\"唰\"地白了。三十年前那场山里的瘟疫,三叔被山魈缠上后确实\"醒\"过,可那哪里是人?眼珠子浑得像蒙了层血,半夜总往猪圈钻,最后被他爹用桃木钉钉在棺材里,埋在了乱葬岗最深处。

张小帅抱着棺材钉往后缩,棉袄后颈磨破的地方露出块青紫的瘀伤——那是昨天老道揍他的,老道说他笨,连尸油拌香灰都搅不均匀。可老道也说了,只要照他的法子做,小满能睁眼睛,能跟他抢玻璃珠子,就像前几天还在巷口疯跑时一样。

\"苏姐姐,李老爹的三叔真醒了......\"少年的声音发飘,\"老道说小满是被煞勾了魂,用尸油养着,等煞离体......\"

\"煞怎么离体?\"苏半夏突然提高声音,目光扫过巷口围观的邻居,\"是不是要找个八字轻的替身?去年冬天张屠户家的小儿子,是不是也这么没的?\"

人群\"嗡\"地一声炸开。张屠户的小儿子去年腊月突然没了,死状跟小满一样,浑身青黑,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骨头。当时周府的管家还来送了副棺材,说是什么\"冲喜\"。

瘸腿老汉拄着拐杖往后退,烟袋锅子抖得厉害:\"苏姑娘别瞎说......那是张屠户家的孩子命薄......\"

\"命薄?\"林母突然哭喊起来,怀里的薄棺被她抱得死紧,\"我家小满前天还好好的,去周府后巷捡了个琉璃盏,回来就说冷,浑身烧得像火炭,夜里还说看见个黑影子往他被窝里钻......\"

苏半夏的心猛地一沉。她今早从沈砚那里看到的报告里写着,从周府后巷挖出来的泥土里,检测出大量骨磷和朱砂成分,那是赤金砂燃烧后的残留物。而所谓的\"煞\",根本不是什么邪祟,是赤金砂中毒后产生的幻觉,加上骨磷自燃产生的磷火,被人故意附会成了鬼怪。

\"那老道在哪?\"苏半夏抓住张小帅的胳膊,少年的袖子里掉出张黄符,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扭曲的符号,像个被勒住脖子的人,\"他是不是让你往小满嘴里喂过什么东西?\"

张小帅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点头:\"是......是个黑药丸,说能让煞住得稳些......小满吃了之后就不喊冷了,就是......就是眼睛总往上翻......\"

\"那是铅丹!\"苏半夏急得声音发颤,从药箱里翻出个小瓷瓶,\"赤金砂里的汞和铅丹里的铅结合,会形成汞齐,能麻痹神经,让人像木偶一样任人摆布......\"她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林母,\"您男人是不是也在周府丹房当差?\"

林母愣了一下,眼泪糊了满脸:\"是......前年冬天走的,说是炼丹时走火,被烧得......烧得认不出模样......\"

苏半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沈砚给她的另一份报告里写着,从丹房废墟里找到的骸骨,骨骼里的铅含量超标五十倍,根本不是烧死的,是慢性铅中毒。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马蹄声。沈砚穿着身玄色劲装,肩上沾着雪,显然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他身后跟着两个捕快,押着个穿灰色道袍的汉子,那汉子的道袍下摆沾着泥,脸上还有道新鲜的抓痕。

\"苏姑娘,抓住了。\"沈砚把那汉子推到众人面前,\"这是周府的护院假扮的,昨天在乱葬岗挖尸油时,被我们当场擒获。\"

假老道还想挣扎,被捕快一脚踹在膝弯,\"咚\"地跪在地上。他抬眼看见张小帅,突然破口大骂:\"你个小杂种!我说让你用陈年尸油,你偏要用新熬的,那童子的尸身都快烂了,还怎么养煞......\"

\"住口!\"沈砚厉声喝止,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黑色的结晶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赤金砂',其实是硫化汞和铅的混合物,长期接触会让人产生幻觉,骨骼中的磷成分会异常活跃,遇热就会自燃,看起来就像'鬼火'。\"

他举起那几张报告纸,声音清亮:\"周显明利用这种毒药,在丹房炼制所谓的'丹药',实则是在培养中毒者,再用他们的尸骨和磷火装神弄鬼,借机敛财,甚至草菅人命!\"

人群里发出愤怒的吼声。去年冬天以来,破碗巷已经没了三个孩子,都是去周府附近玩耍后出事的。原来不是什么\"撞煞\",是被周显明下了毒!

瘸腿老汉突然\"啪\"地把烟袋锅摔在地上,拐杖往地上一顿:\"我说俺爹当年为啥要钉死三叔!他肯定也是中了这毒,怕祸害人......\"

就在这时,林母怀里的薄棺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里面有人在敲木板。张小帅吓得魂飞魄散,却还是扑过去按住棺盖:\"小满?是你吗小满?\"

苏半夏立刻反应过来:\"是汞齐在挥发!尸身里的铅汞化合物遇热膨胀,会让尸体产生抽搐,看起来就像'活'了一样!\"她打开药箱,拿出银针和艾草,\"快!撬开棺盖,我要放血排毒,或许还能......\"

话没说完,巷口突然冲来一队家丁,为首的正是周府管家周福,手里还举着把刀:\"谁敢动周老爷的'药引',格杀勿论!\"

\"药引?\"林母目眦欲裂,扑过去就要撕打周福,\"你说我儿子是药引?你们这群畜生!\"

沈砚拔出佩刀拦住周福,寒光映在他眼里:\"周显明在哪?\"

周福狞笑着往后退,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我家老爷说了,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就一起陪葬!这巷子里的泥土里都埋了赤金砂,一点火,就能烧得干干净净!\"

\"你敢!\"苏半夏突然将药箱里的石灰粉往周福脸上撒去,趁着他捂脸的瞬间,扑过去夺火折子,\"赤金砂燃烧会产生剧毒的汞蒸气,你想让全城的人都中毒吗?\"

混乱中,张小帅怀里的棺材盖被撞开,小满的身子突然坐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福,嘴角流下一丝黑涎。周福吓得尖叫一声,火折子掉在地上,滚到那摊尸油边。

\"小心!\"沈砚一脚踢开火折子,火折子在空中划过道弧线,落在瘸腿老汉掉在地上的烟袋锅里,\"滋\"地一声燃了起来。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烟袋锅里的烟丝混着硫磺粉,燃烧后产生的气体飘到小满身上,少年青黑的皮肤竟渐渐褪去些颜色,抽搐的手脚也慢慢放平了。

苏半夏立刻明白过来,从药箱里掏出硫磺块,用石头砸碎了往棺木里撒:\"硫磺能中和汞毒!快,谁有水?\"

邻居们纷纷递过水桶、瓦罐,苏半夏将水和硫磺粉调成糊状,小心翼翼地往小满嘴里灌。林母跪在旁边,死死按住儿子的肩膀,眼泪滴在棺木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沈砚趁机制服了周福,押着他往周府走去,捕快们紧随其后。巷口的阳光越来越亮,照在薄棺上,竟透出点暖意。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小满突然咳嗽了一声,吐出口黑痰,眼睛慢慢睁开,虽然还有点发直,却能认出林母了:\"娘......冷......\"

\"哎!娘在!\"林母一把抱住儿子,哭声里带着狂喜。

苏半夏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看着张小帅小心翼翼地往棺木上钉钉子,这次用的不是棺材钉,是她药箱里的铜针,上面还沾着艾草的清香。

瘸腿老汉捡起地上的烟袋锅,重新装上烟丝,却没有点燃,只是在手里摩挲着:\"苏姑娘,这世上......真的没有煞?\"

苏半夏抬头看了看天,晨光穿过巷口的老槐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无数跳动的光斑。她想起沈砚说的话,最可怕的煞,从来不是什么鬼怪,是人心里的贪念和狠毒。

\"或许有吧,\"苏半夏笑了笑,把那份报告折好放进药箱,\"不过再凶的煞,也怕人心底的光。\"

张小帅钉完最后一根铜针,学着苏半夏的样子往棺木上撒了把硫磺粉,低声道:\"小满,等你好了,我把所有玻璃珠子都给你。\"

薄棺里传来声模糊的\"嗯\",像颗种子,在破碗巷的冻土下,悄悄透出了春的消息。而远处的周府方向,传来了捕快们的喝令声,那笼罩在北境上空的阴霾,终于要散开了。

棺菌

晨光刚漫过破碗巷的青砖檐,那声\"咔哒\"就钻入耳膜,轻得像冰碴落进空碗。林母的手一抖,刚按在棺木上的镇魂膏溅出几滴,在未上漆的白茬上洇出暗黄的印子——那是林小满的手指动了。

不是抽搐,是实实在在的蜷曲。指节顶起薄薄的寿衣,像刚从冻土里探出来的芽,带着股腥冷的土气。

\"小满?\"林母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完整的调门。三天前从周府后巷抬回这孩子时,他浑身青黑得像浸过墨,下颌的皮肤下有个硬币大的硬块,按上去硬邦邦的,像是长了骨头。

\"动了!真动了!\"张小帅的喊声劈叉似的破了音。他反手扯开背后的竹篓,粗麻绳勒得肩胛骨发白,里面滚出个油纸包,灰绿色的粉末漏出来些,落在棺木缝里。阳光斜斜扫过,能看清粉末里混着细碎的菌褶,层层叠叠的纹路在光下泛着油光,像无数只半睁的眼睛。

\"这是棺材菌粉,\"少年抓起一把往棺木上撒,粉末遇着刚才溅出的镇魂膏,竟\"滋滋\"冒起白烟,\"老道说的,长在百年老棺里的菌子,晒干磨成粉,能把煞气从骨头缝里逼出来!\"

苏半夏的指尖猛地攥紧了药箱的铜锁。她认得这东西——上周去乱葬岗验尸,在一具埋了三十年的棺木里见过,菌丝像蛛网似的缠在骸骨的关节处,土褐色的菌伞背面,正是这样密密麻麻的菌褶。沈砚当时用银针刺了一下,菌肉立刻渗出乳白的汁液,遇空气就变成灰绿,和张小帅手里的粉末一模一样。

\"谁给你的?\"苏半夏的声音发沉,目光扫过少年冻裂的耳朵。张小帅右耳后有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带刺的东西划的,\"是不是那个总在周府后巷转悠的老道?\"

张小帅往旁边躲了躲,棉袄袖口磨出的破洞里露出半截红绳,拴着颗玻璃珠子,是林小满前天塞给他的。\"他说他是周府的药师,懂驱煞的法子......\"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还说,只要小满的煞气被逼出来,就能跟以前一样,蹲在巷口看蚂蚁搬家。\"

\"药师?\"苏半夏冷笑一声,蹲下身捻起一点菌粉。粉末沾在指尖凉丝丝的,带着股朽木混着血腥的怪味,\"这是尸毒菌。长在尸身不腐的棺木里,菌丝会钻进骨头缝,吸食骨髓里的磷气。你以为是逼煞气,其实是让这东西往小满骨头里钻!\"

她突然想起沈砚给她的验尸格目,去年冬天在周府丹房废墟里挖出的三具骸骨,关节处都有蜂窝状的孔洞,当时以为是被什么啃过,现在想来,分明是这种菌子侵蚀的痕迹。

\"你胡说!\"张小帅突然红了眼,抓起棺材钉就要往苏半夏面前递,\"老道给我看过,他说这菌粉烧起来是绿色的火,那是煞气在跑!前天夜里我在乱葬岗烧过,真的有绿光......\"

\"那是磷火!\"苏半夏猛地打断他,\"人骨里的磷遇到高温会自燃,周府后巷的泥土里全是这种东西,还有大量的朱砂和硫磺——那是赤金砂的成分!你们看到的'煞气',根本是中毒产生的幻觉!\"

林母抱着棺木的手突然一软,薄棺\"咚\"地磕在地上。她想起男人临死前说过,周府的丹炉总在半夜烧东西,烟囱里飘出来的灰是绿的,落在菜地里,白菜根都会变得乌黑。

\"周显明......他到底在炼什么?\"林母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蛛网。

\"炼煞骨。\"巷口突然传来沈砚的声音。年轻的推官穿着件沾着泥的青布袍,身后跟着两个捕快,押着个穿道袍的干瘦汉子,\"用活人养赤金砂,再让尸毒菌侵蚀骨骼,让骨磷异常活跃,遇热就燃,看起来像'煞火'。他说这样能镇住北境的水患,其实是想借此敛财,甚至......\"

沈砚的话没说完,那假老道突然挣开捕快的手,往棺木扑去:\"快!把菌粉往他嘴里灌!过了午时,煞气入了心脉,就再也逼不出来了!\"

张小帅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手里的油纸包掉在地上,菌粉撒了一地。就在这时,棺木里传来第二声\"咔哒\",这次更响,像是骨头在摩擦。林母掀开棺盖的一角,看见儿子青黑的手指又动了动,指甲缝里渗出些黑血,滴在棺底,竟慢慢凝成了个小小的血珠。

\"小满......\"林母泣不成声,伸手想去碰儿子的手,却被苏半夏一把拉住。

\"别碰!\"苏半夏从药箱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褐色的药丸,\"这是解毒的牛黄丸,快撬开他的嘴喂进去!尸毒菌遇到牛黄会萎缩,能暂时压住它往骨髓里钻!\"

张小帅手忙脚乱地去掰林小满的嘴,少年的牙关咬得死紧,嘴角溢出些白沫,混着黑血,腥臭得让人作呕。假老道在旁边急得跳脚:\"别喂!那是毒药!会把煞气封在骨头里,让他变成活尸的!\"

\"活尸?\"沈砚一脚踹在假老道膝弯,汉子\"咚\"地跪下,道袍下摆露出个绣着\"周\"字的荷包,\"就像去年冬天张屠户家的小儿子?被你们灌了这菌粉,变成见人就咬的怪物,最后只能用桃木钉锁起来?\"

假老道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苏半夏突然注意到林小满脖颈处的皮肤在微微起伏,像是有东西在皮下爬。她用银针刺了一下,针尖立刻变黑,周围的皮肤迅速泛起青紫色。\"不好,菌子已经开始扩散了!\"她抬头对沈砚喊,\"有没有生石灰?快!\"

沈砚立刻让捕快去附近的石灰窑取。张小帅突然想起什么,从竹篓底层掏出个豁口的瓦罐,里面装着些白色的粉末:\"这个行吗?老道让我用这个拌菌粉,说能让煞气跑得更快......\"

苏半夏闻了闻,眼睛一亮:\"是生石灰!快,调成糊状!\"

林母颤抖着手接过瓦罐,往里面加水。生石灰遇水立刻沸腾起来,冒着白色的热气,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苏半夏小心地用银针沾了些石灰糊,点在林小满脖颈的青紫色处。

\"滋啦\"一声,像热油溅在冰上。林小满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呻吟,手指蜷曲得更厉害了,像是在抓什么东西。

\"有用!\"苏半夏松了口气,\"生石灰能中和尸毒菌的酸性,暂时抑制它的活性!\"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赵虎骑着匹快马冲进来,手里举着个黑坛子:\"沈大人!在周府地窖找到的!里面全是这灰绿色的粉末,还有......还有十几具孩子的尸骨!\"

坛子被摔在地上,滚出的菌粉比张小帅手里的更浓郁,还混着些暗红的颗粒,像是没烧尽的血痂。林母看着那些粉末,突然想起小满出事前,总说周府后巷有个\"会发光的坛子\",里面住着\"给糖吃的老爷爷\"。

假老道见状,突然瘫在地上大哭:\"是周显明逼我的!他说只要炼成煞骨,就能让北境风调雨顺,让我当丹房的总管......我没想害人啊......\"

\"风调雨顺?\"沈砚一脚踩碎那黑坛子,粉末混着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用二十七个孩子的命换?去年冬天的瘟疫,根本不是天灾,是你们用尸毒菌和赤金砂污染了水源!\"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苏半夏往林小满嘴里喂了最后一粒牛黄丸,少年的手指慢慢舒展开,青黑的皮肤下透出点淡淡的粉色。她看向张小帅,少年正把剩下的棺材菌粉往竹篓里塞,脸上满是后怕。

\"这东西不能留。\"苏半夏接过油纸包,走到巷口的火盆边,把菌粉倒了进去。火苗\"腾\"地窜起,舔舐着灰绿色的粉末,燃起幽蓝的火焰,像无数只跳动的鬼火。

张小帅看着那火焰,突然哭了:\"我以为......我以为真能让小满好起来......\"

\"他会好起来的。\"苏半夏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沈大人已经让人去请最好的大夫了,只要把尸毒菌和赤金砂的毒清干净,小满还能跟你抢玻璃珠子。\"

林母抱着渐渐平稳下来的儿子,眼泪落在棺木上,这次不再是冰凉的,带着点温热的暖意。远处传来捕快押解假老道的呵斥声,周府的方向隐隐有钟声响起,像是在宣告什么的终结。

火盆里的菌粉渐渐烧尽,幽蓝的火焰变成温暖的橘红。苏半夏看着那跳动的火光,想起沈砚说的话,最毒的从来不是什么煞,是藏在人心底的贪念。而这破碗巷的晨光,终究还是照透了那些见不得人的阴翳。

张小帅把竹篓里剩下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除了那碗没倒完的镇魂膏,还有半块干硬的窝头,是林小满塞给他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把窝头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像是捧着个稀世珍宝。

棺木里的林小满突然哼唧了一声,含糊地吐出两个字:\"糖......要......\"

林母愣了一下,随即泪如雨下,笑着点头:\"娘给你买,买最甜的麦芽糖......\"

巷口的阳光越来越暖,照在薄棺上,竟像是镀上了层金边。苏半夏知道,这场围绕着煞骨和棺菌的噩梦,终于要醒了。而破碗巷的孩子们,往后终于能在阳光下,安心地数玻璃珠子,追着蝴蝶跑了。

赤金砂

晨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斜斜剜过破碗巷的冻土。苏半夏扑过去时,袖口扫过张小帅怀里的棺材钉,那枚三寸长的铁钉在光线下翻了个冷弧,针尖突然映出少年眼底的红血丝——不是哭出来的,是熬出来的,像两团烧不尽的火星。

“你敢撒!”她的指甲掐进少年胳膊,张小帅怀里的灰绿色粉末簌簌往下掉,落在满地银针上。那些银针是刚才药箱摔翻时撒的,针尖沾着霜气,此刻竟隐隐泛出青黑,像是被什么东西蚀过。

“苏姐姐让开!”张小帅猛地挣开,指节因为用力泛白,指甲缝里嵌着的金红色粉末簌簌往下掉——那是赤金砂,昨夜他在炼丹房废墟刨了半宿,指尖被碎瓷片划烂,血混着砂粒凝成硬痂,此刻一用力,又渗出暗红的血珠。

林母抱着棺木往后缩,薄棺上的镇魂膏被震出裂纹,腥气混着另一种焦糊味漫开来。她认得那味道,去年冬天男人从丹房回来时,衣服上就沾着这味,像烧红的烙铁烫过猪油,闻着让人喉咙发紧。

“小帅,那东西不能碰啊!”林母的声音劈了叉,“周府的管家说了,赤金砂沾了血会招煞……”

“招煞的是人!”苏半夏突然回头,目光扫过巷口那棵老槐树。树杈上还挂着去年的纸幡,是张屠户家小儿子没时挂的,风吹过时哗啦啦响,像谁在哭。“你以为小满身上的青斑是怎么来的?是被人用赤金砂混着尸油抹的!”

张小帅的脸“唰”地白了。昨夜老道在废墟里烧黄符,火苗舔着那些金红色的砂粒,冒出的烟是青黑色的,落在他手背上,立刻起了个水泡。老道说那是“煞气在显形”,让他把刮下来的砂末混着棺材菌粉,撒在小满棺木上,就能“逼煞还阳”。

“不是的……”少年往后退,后腰撞到竹篓,滚出个黑陶瓶,里面的液体晃出半滴,落在冻土上,立刻烧出个小坑,“老道说这是‘引子’,能让小满……”

“让他变成会走的尸骸!”苏半夏抓起地上的银针,反手刺向张小帅手里的纸包。针尖戳破纸皮,灰绿色的粉末涌出来,混着赤金砂的碎屑,在晨光里泛出诡异的光泽——那是尸毒菌最爱的养料,沈砚在验尸格目里写得清楚,这种菌子遇到赤金砂会疯长,三天就能蚀穿整副骸骨。

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沈砚勒住马缰,玄色披风上沾着雪,怀里抱着个黑匣子,落地时差点被冻住的石板滑了一跤。“找到丹方了!”他扯开匣子,里面的泛黄纸页上,用朱砂画着个扭曲的阵法,“周显明根本不是在炼丹,是在用活人养‘煞骨’!”

纸页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看得人头皮发麻:“赤金砂三钱,童男骨粉一两,尸油半勺,同入瓮中,埋于丹房地下……七七四十九日,煞成,可驱水患,可……”后面的字被血糊了,像是写的人突然遭了不测。

“驱水患?”林母突然尖叫起来,抱着棺木的手抖得像筛糠,“去年夏天河堤决口,冲了三个村子!周显明说要炼‘镇水灵’,让各家把孩子带去丹房‘沾灵气’……我男人就是那时候去的,回来就说浑身烧得慌,夜里总说看见水里有手在抓他的脚……”

苏半夏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今早从沈砚那里看到的尸检记录,那些从丹房废墟挖出来的骸骨,骨髓里都缠着银白色的菌丝,正是尸毒菌。而赤金砂里的汞元素,会让中毒者产生溺水幻觉,所谓的“煞”,不过是汞中毒引发的癫狂。

“老道在哪?”沈砚抓住张小帅的胳膊,少年的棉袄里掉出张黄符,上面的朱砂印是歪的,像个被掐住脖子的人,“他是不是让你往小满嘴里喂过什么?”

张小帅的嘴唇哆嗦着,眼泪突然掉下来:“是……是个黑丸子,说能让煞‘认主’……小满吃了之后就不喊冷了,就是总抓自己的脸,说有虫子在爬……”

“那是铅汞丸!”苏半夏急得声音发颤,从药箱里翻出个青瓷瓶,倒出几粒琥珀色的药丸,“快撬开他的嘴!这是解毒的清灵散,再晚就来不及了!”

林母扑过去想打开棺盖,却被张小帅死死按住:“不能开!老道说午时前开棺,煞气会跑出来缠上所有人!”少年的指甲缝里,赤金砂的粉末混着血珠渗出来,滴在棺木上,竟“滋滋”冒起白烟。

“让开!”沈砚一脚踹开张小帅,伸手去掀棺盖。就在这时,棺木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撞。林母吓得瘫坐在地,眼睁睁看着棺盖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木板往下流,在冻土上汇成小小的溪流。

“是煞气……是煞气要出来了!”张小帅哭喊着去抓地上的粉末,想往棺木上撒,却被苏半夏一把按住手腕。她的指尖触到少年掌心的燎泡,烫得惊人——那是昨夜在废墟里捡赤金砂时,被余烬烫的。

“看看你的手!”苏半夏把他的手按在晨光里,指甲缝里的金红色粉末在光下泛出金属光泽,“这不是什么神砂,是硫化汞!你刨了半宿,汞气早就渗进骨头里了,再碰那菌粉,你也会变成……”

话没说完,巷口突然冲来个穿道袍的瘦汉,手里举着把桃木剑,剑尖沾着黑血:“妖女胡说!快让开,时辰到了!”

沈砚反手抽出腰刀,刀光劈在桃木剑上,震得瘦汉后退三步。捕快们立刻围上去,按住他的胳膊时,从道袍里掉出个油布包,滚出几粒和张小帅手里一模一样的黑丸子,还有半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周府丹房,第三十七号‘药引’”。

“三十七号……”林母喃喃着,突然明白了什么,“去年张屠户家的是……”

“是第三十六号。”沈砚的声音像结了冰,“周显明借着修河堤的名义,骗各家把孩子送去‘沾灵气’,其实是选生辰八字轻的当‘药引’,用赤金砂和尸毒菌养煞骨,再把煞骨埋在河堤下,说是能镇水,其实是……”

他突然住口,因为棺木里又传来响动,这次是指甲刮木板的声音,尖锐得让人牙酸。苏半夏不再犹豫,抓起清灵散往棺盖缝里倒,同时对沈砚喊:“快找醋!越多越好!”

邻居们立刻跑回家拿醋坛子,酸气混着之前的腥气漫开来,棺木里的刮擦声渐渐弱了。苏半夏趁机撬开棺盖一角,看见林小满青黑的脸上,眼皮正在微微颤动,嘴角挂着的黑沫子被清灵散染成了浅灰。

“有用!”她松了口气,又往里面倒了些醋,“醋能解汞毒,快!再拿些艾草来!”

张小帅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的赤金砂粉末被泪水冲开,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创面。他突然想起昨夜在废墟里,刨到块碎玉佩,上面刻着个“王”字,像苏姐姐药箱上的那个标记。

“苏姐姐……”少年的声音发飘,“废墟里有具骨头,脖子上挂着跟你一样的玉佩……”

苏半夏的手猛地一顿。她弟弟去年冬天在周府当杂役,说发现了丹房的秘密,要回来告诉她,结果就再也没消息了。

晨光突然变得很亮。沈砚让人把假老道押走时,那汉子还在疯喊:“煞骨已成!埋在河堤下!不及时请出来,北境会被淹的!”

“淹不了。”苏半夏低头给林小满喂药,少年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要睁开眼,“沈大人已经让人去挖河堤下的煞骨了,那些不过是被菌子蚀空的骸骨,挖出来烧了,什么煞都没了。”

林母抱着渐渐平稳的儿子,眼泪落在棺木上,混着醋味和药香,竟有了点暖意。张小帅蹲在地上,用冻裂的手指捡着散落的银针,针尖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正在慢慢褪去。

苏半夏看着少年的手,从药箱里拿出瓶药膏递过去:“涂这个,能解汞毒。”药膏是琥珀色的,和给小满吃的清灵散一个颜色,“以后别信那些神神叨叨的,真能救小满的,是你昨夜刨半宿找出来的赤金砂——有了这东西,就能定周显明的罪。”

少年接过药膏,突然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我以为……我以为真能让他活过来……”

“他会活过来的。”苏半夏拍了拍他的肩膀,晨光穿过她的指缝,落在林小满渐渐恢复血色的脸上,“等毒清了,你们还能一起在巷口捡琉璃珠子。”

远处传来捕快们押解人犯的呵斥声,夹杂着邻居们的议论。苏半夏抬头看向天,破碗巷的上空,终于有了点要放晴的意思。那些藏在赤金砂和尸毒菌背后的阴私,那些被叫做“煞”的罪恶,终究要在光天化日之下,露出原形了。

棺木里的林小满突然哼了一声,含糊地吐出个字:“冷……”

林母立刻把儿子抱得更紧,笑着流泪:“娘给你焐着,不冷了……”

阳光漫过棺木,漫过满地的银针和药粉,漫过张小帅冻得通红的手。破碗巷的风里,终于有了点春天的味道。

二、尸油香里的秘辛

龙影

尸油溅上香灰堆的瞬间,青灰色烟雾像活物般卷起来,裹着棺材菌粉的灰绿粉末往棺木缝里钻。林母刚要去捂小满的口鼻,就听见喉间滚出\"嗬嗬\"声,像破风箱抽气,又像有团湿棉絮堵在气管里,每一声都带着骨头摩擦的涩响。

\"看!有用了!\"张小帅举着黑陶碗大笑,指节捏得陶碗边缘发白。可笑声刚起就卡在喉咙里,少年的瞳孔骤然收缩——烟雾在棺木上方聚成个模糊的人影,玄色袍角垂落时,隐约能看见金线绣的五爪龙,枯槁的手正往棺木里伸,指缝间漏出的玉串\"叮铃\"作响,那玉料是暖白的羊脂玉,串珠的红绳褪成了浅粉,分明是先帝驾崩时随葬的那串\"定魂珠\"。

苏半夏的指尖突然冰透。她认得那玉串,三年前先帝出殡,她跟着父亲在街口跪拜,远远看见棺椁旁的内侍捧着这串珠子,红绳在风里飘得像条血痕。后来先帝陵寝被盗,盗墓贼被抓时说,棺里的玉串不见了,只留下半枚龙纹玉佩,当时大理寺查了三个月,最后定了个\"盗墓贼私藏\"的结论,草草结案。

\"不可能......\"苏半夏后退半步,药箱撞在墙角的石碾上,铜锁\"哐当\"作响。烟雾里的人影越来越清晰,枯槁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窝深陷成两个黑窟窿,可那嘴角下撇的弧度,和先帝遗像上的威仪竟有七分像。更诡异的是,人影的袍角沾着些金红色的砂粒,簌簌往下掉,落在棺木上,和张小帅指甲缝里的赤金砂一模一样。

林母已经瘫在地上,怀里的薄棺被她抱得死紧,指节抠进未上漆的木茬里:\"先帝......先帝显灵了?是小满冲撞了什么......\"

\"是煞被引出来了!\"假老道突然从巷口钻出来,道袍下摆沾着泥,手里还攥着半张黄符,\"我就说赤金砂养的煞非同小可,定是惊动了先帝英灵!快,把棺材菌粉全撒进去,让先帝收了这煞!\"

张小帅被他一吼,手忙脚乱地去掏油纸包。青灰色烟雾里,先帝的人影已经摸到了棺盖,玉串的叮当声突然变急,像在催促。林小满喉间的\"嗬嗬\"声越来越响,胸口剧烈起伏,青黑的皮肤下像是有东西在拱,要破体而出。

\"别碰!\"苏半夏突然想起沈砚昨夜说的话。他在周府地窖找到本残破的丹书,上面记载着赤金砂的另一种用法——混入尸油和陈年香灰燃烧,产生的烟雾会让人产生强烈幻觉,尤其是孩童和体弱之人,更容易被引导出特定的幻象。而那所谓的\"先帝\",恐怕是有人故意用药物和记忆引导,造出的假象。

她扑过去打掉张小帅手里的油纸包,棺材菌粉撒了一地,遇着地上的尸油,立刻冒出刺鼻的白烟。烟雾里的先帝人影猛地晃了晃,袍角的龙纹竟有些扭曲,像幅被水浸过的画。

\"妖女!你敢坏先帝的事!\"假老道举着桃木剑就冲过来,剑刃上的黑血在晨光里泛着油光——那是昨夜杀了看守陵寝的老兵,蘸的人血。

沈砚的刀突然从斜刺里劈过来,\"当\"地一声震开桃木剑。年轻推官的玄色官袍沾着草屑,显然是刚从城外赶回来,手里还攥着块龙纹玉佩,正是先帝陵里丢失的那半枚,边缘处刻着个极小的\"周\"字。

\"周显明让你来的?\"沈砚的声音像淬了冰,目光扫过烟雾里的人影,\"用赤金砂混着致幻药,再让他穿着先帝的旧袍躲在暗处,借烟雾投影吓人,好趁机抢走小满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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