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零零读书网>武侠>林家有女初修仙>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终)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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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终) (2)(1 / 2)

就混个温饱。

早上四五点钟,天还没亮彻底,星月之光犹在,舒家的人已经起床了。

小天井角落中放了一个大石磨,借着月光,舒老大正在推磨。切成块的魔芋放进石磨中,随着舒老大的手臂不住挥动,深灰粘稠的魔芋汁水顺着磨盘口流到大木桶里。

“三妮子,端水端到哪里去了嘛?魔芋汁都要稠得点不出豆腐咯!”

“哎,来了!”

水井边上冒出一颗小脑袋,红绳子扎了两个小辫儿,满脸都是黑灰,看上去才五、六岁光景的女娃。

她费力从井里拉出小半桶水,端着木桶往石磨处移去。

舒老大瞧她小胳膊小腿儿端着一盆水走一步颠一半的样子的确不像话,一边抹汗,一边冲着堂屋里喊:“她伯娘,你快出来帮把手!”

一个皮肤白皙的妇人拉开门,将洗脸水泼了,扶着门框冷笑:“老娘还要服侍你家几个老小,可惜没掌第三只手,呸,就有那种没手没脚的懒货,看得惯她侄女做活!”

妇人指桑骂槐,把舒老大说得哑口无言。

她倒不是冲着小女娃,而是左边屋子的舒老二家。

舒家三兄弟未分家,舒老大两口子经营着魔芋豆腐店,舒老二则有一手木工活,平日里早出晚归,在县城一家铺子里做活。舒老三娶了一个茶女为妻,清明正是采茶的时机,两口子都住在峨眉山的茶园里,将六岁的女儿扔在家里由老母照料。

舒大嫂指桑骂槐说的就是二嫂,舒老二还要赚钱供家用,舒二嫂缠着三寸金莲尖尖小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舒大嫂看妯娌不顺眼很久了。

“大爹,我能端水的。”

小女娃终于将木盆挪到了磨盘旁,小小年纪知道家中时常争吵,赶紧表示自己能干活。

舒老大从侄女手里接过木盆,摸了摸她脑袋,叹了口气将水倒入魔芋中。

世道不好,赚钱不容易,舒家本来就穷,一家老小挤在小院子里,生活中有摩擦,哪家哪户都时常有争吵。

他有啥办法,只能怪自己身为长子不能撑起门户,既不能给老婆孩子过好日子,又没办法拉扯兄弟家,最可怜是夹在大伯娘和二伯娘中的小侄女,因爹妈常年离家,没少受夹板气。

舒老大擦了汗,一鼓作气将魔芋磨完。

勤快的小侄女又帮着烧火,等天光透亮,魔芋豆腐也出锅成形摆到了店里。

清明祭祖,穷人家也要勒紧裤带买只鸡或者一块肉去给祖宗上坟。祖宗“享用”完了,鸡或肉都要留给自家人吃的,少不得要来舒家买两块魔芋豆腐回去红烧着吃,所以今天舒家豆腐铺子生意格外好。

舒大嫂看着店,舒老大连做了两锅豆腐不到正午就卖光了。

一直忙到晌午,舒家的磨盘终于有了空闲。

清明要吃清明耙,用清明菜压出来的水泡糯米,磨成米浆沥干,再用糯米团包了肉馅儿,外面用柚子叶裹了上笼蒸,非常美味。

舒家忙着生意,才开始蒸清明耙,等热乎乎的清明耙出笼,已经是吃晚饭时分。跑了一天腿的三妮头终于可以休息,坐在灶台下烧火,小脚二婶塞给她一块清明耙,顾不上烫嘴,三妮小口小口咬着清明耙,肉香和柚子叶的清香,以及清明菜的微微苦涩,吃在嘴里,三妮幸福得眼睛眯起来。

说是六岁,实际上她是光绪三十二年生的,六岁算的是虚岁。

天色全黑后,舒大嫂点了豆油灯,舒老太扶着楼梯下来吃饭。在县城里做工的舒老二也回家了,舒家十四口人,舒老大家就有四个孩子,舒老二家两个孩子,三妮家就她一个独女,在茶园做工的舒老三夫妻将独女丢给舒老太,老太却是个重男轻女的奶奶,三妮的日子当然不好过。

一家人里,就只有老实的大伯爹,和裹了小脚常常被人舒大嫂骂的二伯娘还算照顾三妮。

饭菜摆上桌,舒家人没有田地,平时舍不得买菜,今天清明节家家吃肉,舒老大家两个十几岁的男孩儿到河里钓了几条大鲤鱼回来,又在郊外菜地里顺了萝卜和韭菜,舒二嫂巧手煎炸,收拾出几样菜。

一大盆豆瓣红烧鱼,一碗鸡蛋炒韭菜,一盆萝卜和魔芋豆腐烧得猪大肠。

菜色丰富,半大孩子吃穷老子,看着几个孙子们大口吃菜刨饭,舒老太笑眯眯嚼着萝卜块,觉得有滋有味。

三妮眼巴巴望着鱼肉,舒二嫂顺手夹了一块鱼刺最少的肚子肉给她,惹来舒老太刀子样的眼神。

“小孩子吃不吃又咋啦,都不晓得让着哥哥们,他们在窜个子长身体,不能亏了他们!”

三妮被奶奶一瞪,碗里的鱼肉不敢吞下去。

“人家爹妈又不是没往家里捎钱,女娃子吃块鱼肉都有的说……”舒二嫂看不惯舒老太重男轻女,因为她生的也是两个女儿。

生女儿的媳妇就没地位,连带舒老二和舒老三都被舒老太压着不能分家。两个伯爹一起供养舒老大家的四个小子,舒大嫂还要时常指桑骂槐,所以二嫂是和老三家站在一队的,时常护着三妮。

舒老太正要骂二儿媳妇不孝顺,舒家铺子的门板被人拍得砰砰砰作响。

“舒大娘,在家不?!”

“开门,舒大娘,你家老三出事啦!”

三妮捧着碗,小心翼翼吞咽着二伯娘夹给她的鱼肉。年纪小脑子慢,她一时还没办法将敲门人口中的“老三”和她父亲联系起来。

舒老太啪一声拍掉三妮的筷子:“呆头呆脑,还不快去开门,看哈你爹出啥事了。”

“哦。”三妮搁下碗,打开了铺子小门。

借着月光,三妮发现豆腐店门前已经围了一圈人,大多数是街上的邻居,还有几个是她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大娘,三哥和三嫂,掉到山崖下,不幸去了……您要节哀。”

几个陌生男人擡着盖着白布的担架,看见舒家人出来,眼眶都红了。

跟着三妮后面的舒大娘只觉得脑袋被人狠敲了下,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吵吵嚷嚷的邻居们在说什么。直到舒老大将白布揭开,舒家人瞧见了摔得血肉模糊的舒老三两口子,舒大娘才“我的儿——”哭腔拖长又从中掐断,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舒大嫂和二嫂都哭起来,将舒大娘搀到了椅子上。

舒老大和舒老二也红着眼眶抹泪,舒家的孩子们被大人吓哭了,只有三妮,扶着门框,竟是呆了。

邻居们出声安慰,擡着舒老三夫妻尸体回来的茶工们在给舒老大讲事情发生的经过。

原来两口子一块儿采茶,舒三嫂本是有经验的茶女,茶园主人就让她去采那几棵长在峭壁上的野茶。舒三嫂早就想分家,采野茶危险,工钱也高。

两口子感情好,舒老三就和她一起去,为她拉绳子。

谁知道舒三嫂脚滑掉了崖,将扯绳子的舒老三一块儿带了下去

茶工们找到夫妻俩时,他们摔在一块儿,只有衣服还能辨认出身份,早就没有了呼吸。

听茶工们讲完,昏厥的舒大娘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爬起来,一巴掌甩在三妮脸上。

“都是你娘这个害人精,生了你这个赔钱货,克死了我儿子,害我家老三绝后啊,呜呜呜呜……”

三妮被她一巴掌打翻在地,舒大娘哭得鼻涕眼泪横流。

邻居们虽可怜三妮,却不知道要如何劝慰。

舒三嫂娘家人口凋零,来历有些不清不楚,长得却十分漂亮,嫁给舒老三惹了多少街坊羡慕,舒大娘却不喜她妖妖娆娆的长相,对这个三儿媳妇一直都有意见。三妮是个女儿,长大后就是别人家的,没生出个儿子,舒三嫂带累着舒老三摔死了,舒老三一支,的确算“绝后”。

宣统二年,虚算六岁三妮成了父母皆亡的孤女。

亲奶奶厌恶她,二伯娘心疼她却养不起,大伯爹也木讷老实。

办完了父母丧事,在奶奶和大伯娘做主下,堂哥将她送到了父母出事的茶园。大伯娘茶园门口撒泼打滚,要茶园老板负责养活她。

经过一翻交涉,茶园老板同意将三妮养到十八岁出嫁。

三妮花着小脸,满脸是泪叫大伯,叫奶奶,三步一回头的舒老大被舒大嫂硬拖着走了。

“你想养你兄弟家的赔钱货?你不怕她克你,我还怕她克我儿子呢!你要敢反悔,我就带走四个儿回娘家……”

大伯娘尖细的声音在山坡上回荡,三妮哭得声嘶力竭,舒老大被老婆紧紧拽着,始终未回头看她。

五岁的三妮,带着黑袖子,扎着小白绒花,成了峨眉山茶园一名童工。

番外3:步步错(二)

在三妮成为茶园童工的第二年,即公元1911年,改变华夏封建史的大事件“辛亥革命”爆发了。

次年二月,隆裕太后代替宣统帝颁布了《退位诏书》,宣告了清王朝的灭亡,华夏延续了两千多年的君主封建帝制同时结束。

整个华夏大地,陷入闹哄哄的革新中。

同样出生于光绪三十二年,爱新觉罗?溥仪当了三年末代皇帝,被无可阻挡的历史进程赶下了皇帝宝座,享受过华夏最尊贵的生活,也要背负历史责难的名声。

说是宣统帝,其实不也是一个懵懂的六岁稚童?

相比来说,从小在重男轻女的舒奶奶身边长大的三泥,卖身为奴的日子,过得却要比想象中好。

在没有舒家大妮,二妮的峨眉山茶园,三妮不叫三泥,叫媛媛。舒家人卖掉她的日子也巧,赶在了宣统二年清王朝结束前,那时候买卖人口天经地义,在官府上了档的卖身契上白纸黑字写着“舒媛”,舒家三女,卖银一两整。

舒媛,同“淑媛”,离开舒家,她成了个皮猴儿,一点都没有淑女的迹象。

“媛媛,快点去洗手,大家都开饭了!”

时光飞逝,九岁的舒媛从山坡上背着小竹篓跑下,大背篓新茶稳稳勒在小肩膀上,她甩开脚步跑起来,在崎岖的山道上如履平地。

别人采茶要计算斤两,舒媛放下背篓就直接钻到厨房,因为她连人都属于茶园,自然没有工钱。

山外边儿在轰轰烈烈革新,蜀道将纷扰隔离在外,自成一个小世界。嚷嚷着女权的前卫者们管不到峨眉山,在茶场里,明明是一群女工做采茶主力,她们偏偏没资格去堂屋吃饭。

厨房里摆了小桌子,一大盆肉片炒白菜,大海碗装的咸菜丝,因为这几天是采茶黄金期,每个茶工的工作量都很大,所以茶园老板也不吝惜几片肥猪肉,油脂和白菜的清香缠绕,切碎了的泡辣椒做佐料,看上去就让人胃口大开呢。

舒媛端起碗,筷子飞快夹了咸菜丝和肉片,囫囵吞枣般一会儿就拔完了两碗饭。

馋嘴的样儿惹得女工们打趣:“瞧你每顿吃得不少,怎么胳膊还是瘦巴巴没肉。”

女工们说笑着收拾碗筷,舒媛也跟着傻乎乎笑笑,被管事叫到了一旁。

茶园的管事是老板的小舅子,喝水都要发胖的体质让他挺着肚子比老板还有派头,但人却不是话本中仗势欺人的恶棍,为人反而十分厚道。严格来说茶园老板一家都不是什么恶人,不然舒媛的“卖身契”怎会才签到十八岁?要知道那正是一个女茶工最有价值的年纪。

“媛媛,崖上那几棵野茶树……”对着这么个小姑娘,管事觉得自己的“打算”不好意思说出口。

舒媛却笑着接口:“张大叔,是不是要让我去采野茶啊,那我明天就开工!”

九岁的小姑娘早熟懂事,察觉到张管事的为难,主动开口将事情揽了下来。

胖胖的张管事既松了口气,又对舒媛带有怜惜,最终只是揉了揉她脑袋。

这世道,想要安稳活下去,谁也不比谁容易。被亲戚卖掉的舒媛只要努力干活就有饭吃,而茶园老板肩负着上百工人生机,责任大,为了生活要妥协的东西只能更多。

管事说的几棵野茶树,说起来和舒媛还有不少关系。

宣统二年春,舒家老三夫妻就是为采野茶,双双坠落崖底身亡,舒媛成为了孤女。为这几棵野茶,出的事故也不是一次了,宣统二年后茶园老板暂停了野茶的采摘,今年若不是上头某个大人物点名要此茶,张管事不会将主意打到舒媛头上。

时局动荡,茶园的维护,比往年更加困难了。

第二日,头顶残月未褪,张管事带着舒媛和另外两个茶工,打着火把往山顶爬。当朝阳跃跃欲试将要挣脱云层束缚时,舒媛背着小茶篓,腰上系着两指粗的绳索,缓缓往悬崖下方坠去。

崖上凹凸不平的碎石摩擦着肩膀,舒媛按照张管事所说弓起身子尽量减少身体和峭壁直接接触。她双手紧紧抓着绳索,努力用脚尖在峭壁上寻找落脚点。

绳索下降了大概有几十米,舒媛已经看见下方云雾袅绕间长在峭壁上的茶树冠顶。白雾与晨曦交错中,深绿色的茶冠中点点嫩青,正是今年新发的嫩芽。

舒媛将茶篓从背后拽到腰前,所谓明前茶不过是冠状如云的茶枝间冒出的少许嫩芽,峭壁上九株野茶树龄最长的有两百多,年份最好时明前茶产量超不过一斤。武夷山极品大红袍价值千金,眉山野茶声名不显,在一部分人眼中未必比前者差。

白雾萦绕在山涧,嫩芽上尚沾有圆润可爱的露珠。舒媛两只手在茶树间飞快掠过,一片片嫩叶翩落到茶篓中,因是绳索悬挂在峭壁半空中,采完一株野茶后她额头已有细密的汗珠。

九株野茶并没有长在同一地方,舒媛采光了一株就拉拉腰后的绳索,在山顶的张管事和两个茶工就会将她拉上去。

休息了一会儿,辨认了标识,舒媛再次被绳索掉放到峭壁的另一株茶树旁。

这株野茶本是树龄最长的,生长的地方异常,其他几株都是它的茶果落在峭壁有土的缝隙处长成。这株茶树龄最长,炒制出来的茶叶格外香醇,它所生长的地方也异常险峻,不似其他野茶旁还有落脚处,舒媛整个人要被绳索悬吊在半空才能采茶!

她小心翼翼背靠着崖壁,正要将老茶树的新叶采下,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唧唧喳喳的声音。

舒媛仰头望去,只见一抹金色的身影在云雾萦绕的山壁间腾挪跳跃,很快攀岩而来。

“咦,谁养的猴儿?!”

没错,出现在舒媛眼前的正是只半大不小的猴子。看它样子和峨眉山到处可见的野猴没两样,除了身上的毛发呈现金黄色,又特别油光水亮。

说它有人饲养,是因这猴儿背上也系了个竹篓,在舒媛愣神时,它一呲牙,长臂敏捷,已将老茶树冠今年的明前新叶采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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