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洺澄站在树下阴凉处,远望海浪排成一线压上沙滩,退下时又与后浪相交,那白色的浪线交错相融,终于一齐消失了。
“我有一些话,须得在离开前与姑娘说知。”王生沉吟许久,才在杜洺澄背后开了口。
杜洺澄也没有回头,一边看着海浪一边点点头。
王生不受她目光注视,倒也有了勇气,深吸一口气道:“今日若离了这岛恐怕江湖惊涛骇浪,日后若有背离,还请姑娘念在曾一同流落在此互相照顾,莫要与我针锋相对。”
他这话说得单看有理,实则却毫无根据,杜洺澄听得很纳闷,不禁转过身来向他看去,王生却立时转开目光,不与她对视。
杜洺澄不得与他交流,只好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既然是好朋友,又怎么会有所背离?”
王生又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此时此刻,惟愿长长久久,但世事无常,哪能又得明月常圆?”
杜洺澄听他说话吞吞吐吐,不禁皱了眉头:“明月不得常圆乃是自然之律,我心由我掌控,又岂会说变就变?”
王生听她这么说,心中倒怦然一跳,他转头看她,自她目光中看见了一种类似于父亲的坚毅。那天云天高月,风动树响,父亲一句“我会一直等她”诉尽心中无限悲苦。一时间气血翻涌,张口道:“我乃是太岁门往生使。”
杜洺澄听了反倒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那又如何了?”
王生深深握拳,走上前去,缓缓擡头对着她的眼睛道:“与你相遇实属我三生有幸,今日我对你交一句心,哪管江湖风波,我的心始终是向着你的。”
杜洺澄听他忽然如此说,止不住心花怒放,脸上便立时绽了个笑出来,此时王生脸上阴晴不定,若高山绝顶之上云覆云散,杜洺澄这一笑恰如万道金光透云,照拂山顶。王生对着她含羞自喜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杜洺澄等了半晌,擡起头看他,见王生正自哽咽,脸上筋肉抖动着不让眼中流出泪来。
“你,你还有话说是吧?”杜洺澄不笑了,往后退了一小步看着他。
王生擡头道:“我思来想去,我做的事自当与你说知——你我相遇本来并不是一场巧合。”
杜洺澄见他神态不对就有所戒备,此时听了这句话脸上的笑容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乃杜门千金,然而对于你的身世你的两位‘爹爹’却从未与你说知。”
杜洺澄心念电转,脸上却波澜不惊,漠然将脸孔转开,冷冷道:“我曾经身世如何,我本来已经忘记,但师兄又告诉了我。既然这事还会忘记,可见在我心中倒没什么重要,既然你很看重,倒不如就送给了你,省得你为此耿耿于怀。”
王生听出她有些赌气,也是对他极其不满了,但有些话启程之前终究要说。
“你的父亲乃是杜瑜杜琳的亲弟弟,行三名杜球。他自幼智力过人,因此被父兄善加培养。初时只是学习家藏武学典籍,谁知他记心甚好又触类旁通,竟然不过十岁便学通了家中藏书楼内藏所有武功,后来家长便延请名师为他教授技艺,所教无有不学,所学无有不精。盖因他生来始终被困在一方小院,便须借此排遣。彼时他年纪幼小不知院外更有世界,直到遇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姑娘。”王生一边讲一边看着杜洺澄的脸色,她自然是聪明的,她会懂得,有些事情真的不像她所说的掌控自己的心一般容易。
其实话说回来,自己的心又哪是容易掌控的东西呢?
杜洺澄皱眉思虑一番道:“即便如此,你的义父便是我父亲又怎样了?”
王生张了张口,终于咬咬牙道:“我为了找义父用尽了所有办法却一直一无所获,直到我知道了他出走的因由。”
杜洺澄面色苍白,神情冷淡,身上微不可查地颤抖着,也不知道在没在听王生说话。但王生知道他所说的每个字都深深沉进她心湖之中。
“他和义母重聚是在花笼大会上,义母确是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她听说花笼大会名气好大,特意前来凑热闹,却不知道这大会竟然便是杜球办的,她连连夸赞,说起花笼藏标的点子绝赞,实在好玩儿。义父趁机留她住下,愿以真心求慕于她。义母本不愿因情生累,又说一生也不见得只爱一人,但此时此刻与义父相处倒颇有乐趣,愿意与他相伴一段。义父如获至宝,请她去林中庐内居住。这期间,义父竭尽所能哄着师母开心,生怕她心生无趣离他而去。义父义母一对璧人,在林中逍遥忘俗。义父也不再理睬江湖之事,后来义母怀有身孕,他更是侍奉前后不肯稍离,连当年的花笼大会都一推无期。直到那一日,义母忽然失踪。”
杜洺澄默默听着王生所讲自己父母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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