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突然松开我的手。
她扯下颈间的听诊器,胶管在江水里荡开涟漪,金属听头重重压在我脚边的黑色工具箱上。
那是陈野出事前三天塞给我的,说"里面装着给乌鸦的毕业礼物"。
此刻听诊器膜片贴着箱盖,她睫毛剧烈颤动,像发现了什么:"心跳频率......"她突然抬头,眼里有光烧起来,"陈野的心跳记录仪!"
我猛地想起陈野左胸那道旧疤——七年前追捕毒贩时中枪留下的,当时他非要在伤口里埋枚微型心率监测器,说"法医得学会听自己的心跳"。
林疏桐的指尖在工具箱锁扣上翻飞,指甲缝里还沾着刚才爆炸的玻璃渣:"他把监测数据同步到了铁盒里!"她突然抓起我腰后别着的肾上腺素注射器,扬手掷向乌鸦。
注射器划破水幕的瞬间,乌鸦的义眼红光骤亮。
他转身时鸭舌帽滑落,左脸疤痕在浪涌里忽明忽暗。
但那声"听这个!"还是撞进了他耳朵——林疏桐的听诊器胶管另一端,正垂在离他脚边半米的水面。
"咚、咚、咚——"
江水里浮起闷钝的心跳声。不是我的,不是林疏桐的,是陈野的。
我浑身的血都在往头顶涌。
三个月前陈野遇害现场,我测过他脖颈喷溅血迹的角度是17度,当时以为是凶手控制姿势的结果,现在突然明白——17度,是人类心脏泵血时,动脉血喷溅的标准角度。
也就是说,那些血滴根本不是挣扎时留下的,是陈野在意识清醒时,故意让血液顺着心脏跳动的节奏喷出来的。
"误差叠加到1分23秒。"我举起陈野的工具箱,箱底那道用解剖刀刻的"0.03"刻痕正在发光,"你以为三年前的误判是漏洞,其实是陈野给误差上的发条。"
乌鸦的义眼突然爆出火星。
他踉跄两步撞在货厢栏杆上,机械义眼的钛合金外壳裂开蛛网纹:"不可能......陈野的计划......"
"他要你活下来。"林疏桐的声音像冰锥,"码头爆炸案你能全身而退,是因为他在炸弹引信里装了心率阻断器——只有检测到他的心跳停止,炸弹才会启动。"她蹲下来抓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冷水渗进来,"所以你在暗网看到的炸弹材质,和陈野给省厅的实验报告里......"
"完全一致。"我替她说完。
三年前档案袋里那张金属微粒成分报告突然在视网膜上显影——当时我以为是证物污染,现在才懂,那是陈野故意留下的"误差种子",让我在今天把所有碎片拼起来。
计时器跳到"00:00:15"时,货厢顶部的焊缝发出裂帛般的响。
我余光瞥见分光仪的镜片在水里浮起来,镜头正对着货厢顶部那道裂口——之前以为是撞击变形的加强筋,此刻在水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斑。
乌鸦突然笑了。
他扯下爆裂的义眼,露出血肉模糊的眼窝,血混着机油滴进江水:"就算你拼完了......"他的声音突然被货厢内部的轰鸣盖过,"还有最后一块......"
"是陈野的替身。"我打断他。
分光仪的调焦旋钮不知何时转到了最大倍数,镜片上的水痕被震得簌簌掉落。
在它的视野里,货厢顶部裂缝边缘的金属毛刺正在反光——那不是普通的划痕,是用陈野解剖刀刻的摩斯密码,每个点划的间距,和三年前他在我笔记本里夹的那张便签......
"沈叔!"小慧的尖叫刺穿水声。
我抬头时,分光仪的红点突然凝在货厢顶部裂缝中央——那是0.1的纤维差异,和三年前母亲遇害现场,凶手鞋跟蹭掉的墙灰里,那根蓝色尼龙纤维......
计时器跳到"00:00:05"。
江水漫过我的胸口时,我听见林疏桐在喊什么,看见老张在水下打手势,小慧的手正抓向发光的铁盒。
但所有声音都像被按了慢放键,只有分光仪的红点越来越亮,像根烧红的针,扎进货厢顶部那道裂缝里。
那里,藏着拼图的最后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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