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府邸的花园里,精心移栽的老桂树已是枝叶繁茂。树下常设一张石质棋枰,有时两人对坐,黑白子落于楸枰之上,齐昭棋风刚猛直接,魏清澜则如流水般绵韧悠长,常常杀得难解难分。
有时,魏清澜在水榭中抚琴,清越的琴声如泉水般流淌而出,齐昭则会在桂花树下闻声而动,抽出腰间轻薄的软剑,舞得寒光闪闪,飒沓如流星。琴声激越时剑势磅礴,琴声婉转时剑意缠绵,琴鸣剑舞,浑然一体,自成天地。
一切显得如此恬静安逸,仿佛朝堂的暗涌与远方的烽火都与他们二人无关。
齐昭的战功换来了帝王的赐婚和父亲齐令骁一个“镇国公”的虚衔,这虚衔如同罩下的金钟,护着齐家一门荣华,足可保两三代人安稳。她也如愿嫁给了心爱之人,避入了内宅,远离权力中心。
功高震主的危机,按常理推论,似乎已烟消云散。然而,人心之壑难平,尤以帝王之心为甚。
萧彻的愤怒与不甘,如同深埋在地下的毒藤,扭曲生长。他看中的猎物,竟被一个“伪装多年”的女子夺去,这不仅仅是情爱的失落,更是君权威严的冒犯。越是强压,那嫉恨的火焰就越是烧灼得他寝食难安。
萧彻的动作越发隐秘。
吏部考核齐家旧部子弟时,突遭严格审查,仕途堪忧;工部修缮的北方一处重要军械库工程本进展顺利,却忽被御史弹劾用料不实,需魏清澜亲自督办核查,背后隐约可见内帑拨款的掣肘……
甚至在一次宫廷宴饮上,萧彻不经意间笑着询问齐昭:“听闻齐爱卿,哦,不,是魏夫人了,昔年在北镇营的部下如今星散各处,可还常联系?府上若有闲职,不妨安插一二旧部叙叙旧?”
言笑晏晏间,试探与戒心昭然若揭。
这些无形的绊子,如同散落在路上的石子,虽不至于令人跌倒,却足以硌脚,时时提醒着齐昭,她以赫赫军功相抵换来的安稳似乎也只是暂时的。
好在魏清澜已是权倾朝野的宰相,周旋于朝堂,行事滴水不漏,手腕圆融,以平衡各方势力为要务,总能将那些刁难化为无形。
他对齐昭的维护更是无声而坚定,将她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齐昭才得以安然度过了一段平静时光。
夜色如浓稠的墨,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唯余魏府书房那一方明亮的灯火,在偌大的新邸中摇曳如孤岛。
檀香的余烬与墨香交织,萦绕着伏案的身影,魏清澜终于批完了最后一份加急的奏报,沾满朱砂的笔尖在“臣伏乞圣裁”处落下最后一笔,力道似乎比往常重了几分。
他缓缓搁下笔,指尖因长久的紧握而微微僵硬,一股深重的疲惫感从肩胛骨蔓延至太阳穴,揉着眉心的动作也掩不住眼底的倦色。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温暖的橘光流淌进来。齐昭端着一盏青玉缠枝莲纹盏,莲步轻移,裙裾拂过冰冷光洁的金砖地面。她穿着玫红色的罗裙,未施粉黛,烛火映在她艳丽的眉眼间,如一团炽热的火焰温暖着他疲惫的心。
“乏了?”齐昭声音清冽,却带着专属于魏清澜的温软。她将温好的参汤稳稳放在桌角,避开散落的公文和朱墨笔砚,动作轻巧娴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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