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想要上去追问清楚,但最终还是没敢上前。
很多事情,知道了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最终,他只能立在原地,一声长叹刚,眼角余光却扫到角一物。
这叫他眉头骤然拧紧,上前两步俯身蹲下,目光在那具被精准截成两截的虫尸上。
眉梢微挑中,华服公子心用袖口裹住指尖,将虫尸捻起托在掌心,细细端详。
片刻后,他惊声低呼:“飞魈?!”
“西域的毒虫,怎么会出现在京都?”
恰在此时,见杜鸢离去的崔实录从外缓步走入,刚进门便听见表哥提及“飞魈”与“西域”,不由疑惑了一句:
“什么飞魈?表兄,你在什么?”
华服公子将掌心的虫尸递给他道:
“看看就行,别碰。这就是飞魈。它看似寻常蚊虫,实则毒性猛烈,只需一口,就算是常年习武的壮汉,也绝对活不过三日!”
他顿了顿,补充道:
“这是西域特有的毒虫,按常理,根本到不了咱们京都。”
这玩意就算有人想要运过来,都不仅要流水一样的使银子,甚至还得看命。
毕竟这玩意毒是毒,可一路上的跋山涉水,迥异气候,人都能轻易要了性命,何况是一个虫子?
崔实录脸色骤变:“如此歹毒的东西,竟出在我崔氏府中?”
他当即就要喊侍从前来灭虫,以防疏漏,脚步却猛然顿住。继而斟酌着指了指天道:“表兄,会不会是?”
华服公子却摇了摇头:
“不太可能。无论是魔修还是正道,若要取人性命,断不会用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一张黄符、一道术法,足够解决一切了。”
对付凡人没必要这么麻烦,对付修士更不能用根本不管用的东西。
此物能轻易毒死凡人,可对修士,尤其是能活到今天的修士而言,可能也就一个稀奇值得道。
因此他倾向于是崔氏或者京都之内的腌臜,不会是山上人斗法。
着,他在地上捡起一根木棍,随手画了几个古怪符文,而后将木棍丢给崔实录:
“你扔出去试试。”
崔实录心中虽满是疑惑,却还是依言照做。从前他总瞧不上这位表兄,觉得对方虚浮无用,可自见了杜鸢之后,轻视也就变成了不确定的嘀咕。
木棍地的瞬间,华服公子对照着地上的符文看了眼方位,连连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老弟,这虫子是冲你来的!你最近到底做了什么,竟让你崔氏的自家人动了杀心?”
崔实录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好似猪肝般难看。他咬着牙道:
“若表兄没弄错,多半是因为昨夜我和父亲力排众议,要把仙长的仙酿原封不动送到你手上!”
听到这话,两人皆是神色复杂。
崔实录满心惊怒,只觉族中人心歹毒,且愚昧不堪,竟为了这般明摆着合该的事情对自己下杀手。
而华服公子心中却是满心怅然,若非自己多嘴,送到眼前的神酒,何至于弄得如今一口都喝不上呢?
连连摇头之下,华服公子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老弟啊,崔氏的家事我不好过问,不过此物难得至极,要使的银子更是极多,你比我本事大,你应该能查到。”
着,他便想要离开,可临了,又是在这般时候,听见了一声:
“唉”
华服公子心头散漫和无奈,瞬间全部散去,继而满心警惕的扫向四周,同时指尖亦是掐算不停。
可却还是如之前一般,毫无所得!
“表兄?你这是?”
察觉异样的崔实录自然相问,良久之后,华服公子摇摇头的掏了掏自己耳朵道:
“没事,可能是我终于把自己气疯了吧?”
“啊?!”
崔实录满脸不解。
恰在此刻,华服公子和崔实录都是听见京兆之外,响起一声:
“高氏高澄,要问天子!”
听见这话的瞬间,崔实录便惊呼道:
“高澄?他不是早就被处斩了吗?”
昔年剿灭高氏一族之时,高澄该不该斩,其实有过一场很大的争论。
但最终,由他们五姓七望推动着敲定了——斩首!
高氏余孽,断不能留!
甚至监斩的人,都是他们清河崔氏所出。
只是此人乃是有名的贤良君子,所以,对他的处斩是秘密进行,不为人知。
以至于连他能时时听见那位监斩的族叔“此人该活的”
——
京都皇宫深处,未归太庙的老皇叔正倚在榻上,由太医院的安陆太医诊脉。
安陆,是如今太医院里唯一能让药师愿全然信任的人——
其余太医,要么出身世家、各有依附;要么畏事避祸,遇着任何事情便装老眼昏花、百般推脱;更有甚者,早已在多年的暗流涌动中无疾而终了.
待安陆收了脉枕,从老皇叔的寝殿退出来,刚走到药师愿面前,药师愿便急声问道:
“皇叔他究竟如何了?”
安陆垂眼道:“陛下,宁王他.他.”话到嘴边,终究还是顿住了。
“!”药师愿眉峰一挑,斥骂一声,“你跟着朕这么多年,还怕朕会因你实话治罪不成?”
自从前夜老皇叔急匆匆寻来,劝他改元“嘉佑”,还是什么太祖托梦,他虽最终松了口应下,心底却半分都不信。
只是如今这天下,他又有什么别的法子来保住药师家的国祚呢?
各州府的不臣早已不是秘密,满朝文武乃至地方藩王,更是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他们要反了。
连京都都未必能完全掌控的他,拿什么去抗衡整个天下?
到底,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姑且听了老皇叔的话。
可人心就是这般矛盾——纵然不信托梦之,看着天下不断传来的各色奏报,他还是忍不住存了一丝侥幸。
如果老皇叔不是因为年老力衰,以至于得了“癔症”,觉得是太祖托梦呢?
正因如此,他才急着叫安陆来,想探探老皇叔的真实状况。
安陆短暂犹豫后,旋即跪地回禀:
“陛下,宁王脉象如弦,肝气郁结、心脾两虚,且有痰气交阻之症,正是癔症之兆啊!”
“况且、况且宁王他虽看似条理清晰,可每逢问及关键,回答总是模棱两可,翻来覆去只提太祖、仙人.”
他叩首加重语气道:“陛下,您猜的没错,宁王他,当真癔症犯了!”
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药师愿只觉眼前猛地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一旁始终陪着他的皇后眼疾手快上前扶住,柔声劝慰:
“陛下莫要忧心,莫要伤神,皇叔不过是太过牵挂我药师家的天下,才会积忧成疾至此,以及对您道出那些话来,他和外面那些人终究不一样的!”
罢,她忍不住偏过头去,避开药师愿的目光。
她分明能感知到,自己的师尊此刻正坐在金銮殿的檐角之上,静静眺望京都。
即便她从师尊那里隐约得知,太祖爷或许真的托过梦,也绝不敢将真相如实道出。
她的愿儿有一点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想错——那就是,他真的在和整个天下为敌。
只是他的敌人不是各地州府,世家,百官,藩王。而是一个又一个全都盯着他这偌大气运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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