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尘的眉眼中冷若冰霜的神色消失了,如今温润儒雅,谦谦君子。
“怎能这般,王爷本就位高与我……”
“白将军是我岳丈,喊名字理所应当,摄政王早已死了,而今活着的人是顾寒尘。”顾寒尘淡淡一笑,拱手一拜,白将军不好再推辞,却张不开嘴。
“寒……寒……寒尘。”
看他这般困难,顾寒尘差点哑然失笑,北燃走上前,站在顾寒尘对面,数月未见,北燃比曾经明朗许多,紧绷的脸也舒缓了。
“主子,往后我还能跟着您吗?”
“你以后跟着北苑就是,你从离开易国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如今好不容易与自己的姐姐团聚,还是陪着她为好。”
北苑走上前,俯身一拜,有些话,当时的她还未来及说出来,就离开了,今日难得相逢,定然要将这些尽数说出才好。
“这些年您待阿燃犹如兄弟,阿燃都告诉我了,我受困云苍您对我是救命之恩,若是您不嫌弃,往后我和阿燃就侍奉在您和夫人身边。”
“您和楚小姐去哪,我就和阿姊跟着你们去哪。”
“那位已经是夫人了。”北苑纠正道。
顾寒尘还有几分犹豫,雪簌簌而落,又渐渐变大,看着顾寒尘衣服上沾满了白雪,白将军主动道:“还是先去前堂吧,雪又大了。”
刚刚进了前堂,就看白萋跑了出来,她抱着一盘子的炒货,看着顾寒尘,眼睛里竟还闪着泪光。
“怎了?”顾寒尘见她此般,急忙关切询问,白萋把怀里的炒货递到了顾寒尘的面前。
“好好吃,那些山里哪里有这般好吃的东西。”
白将军看她此般,哈哈大笑起来,这个丫头真是越发的让人捉摸不透了。
“喜欢便多吃些,在爹爹这儿,这些东西随你吃。”
白萋拿起一个炸春卷塞到了嘴里,她看着顾寒尘,“咱们不走了好不好,外面没有这么多好吃的。”
白萋想一出是一出,顾寒尘早就习惯了,但还不等顾寒尘开口,白将军疾步上前。
“好啊!就在爹爹这儿,将军府这么大,你爱住哪儿就住哪儿。”
白将军早就想把白萋留在身边,可孩子自有孩子的路,多说了怕惹她烦,而现在白萋说要留在这儿,白将军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顾寒尘早就摸透了白萋的心思,他把她怀里抱着的炒货接了过来,放在了桌上,软着声道:“晚上别吃这么多油腻的,当心不舒服。”
白萋看着心爱的炒货被顾寒尘拿走,有点不甘心,可怜兮兮的看着白将军,白将军哪里受得了女儿这样,急忙喊来了下人。
“不要给她了,整日不好好吃饭,就爱吃这些零嘴。”顾寒尘一句话,下人默默退了下去。
白萋叹了口气,摸着肚子,“孩儿啊,你爹爹不给你娘亲吃,你就饿着吧!”
顾寒尘眉头一紧,狠狠的瞪了过去,白萋故意装没看见,继续摸着肚子,“孩儿啊,你说什么?你说你饿了?娘亲也饿了,你狠心的爹爹……”
“来人,去煮一碗白粥。”
白萋急忙打断,“我想吃炸春卷。”
“吃白粥,晚上要休息了,不能吃这些,自己还是大夫,怎么对自己还这般放肆。”
白萋当初管着顾寒尘的时候,有一是一,有二是二,一点点都不让他放松,可是现在到了自己身上,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想吃,嘴巴馋,你说,我怀孕这些日子,吃过什么好东西。”
听女儿这样一说,白将军心疼的心都滴血,他赶紧拉过来一个小厮,低声交代,把准备过年时用的肘子,提前炖上。
顾寒尘看她这样,重重叹了口气,算了再吃一个,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只能再吃一个。”
白萋用力的点了点头,顾寒尘端起盘子递到她面前,白萋迅速左右一个右手一个,嘴里又叼了一个。
“一个,都是一个。”她嘴里有东西含糊不清,顾寒尘哑然失笑,无奈摇了摇头,把她嘴里的那个拿了出来。
“不跟你抢,慢慢吃。”
白萋冲他灿烂一笑,三两口就把手上的吃完了。
入夜,雪渐渐停了,白萋住在早就准备好的房间,小暖炉烧的正旺,房间里暖暖的。
肚子大了,行动也不方便,顾寒尘帮她脱了鞋和外衫,还用汤婆子把床铺给她暖了一遍,若是在两年前,任凭顾寒尘如何去想,也绝不会想到有一日要这样伺候一个人,还如此甘之若饴。
“你当真打算留在京中。”
白萋坐在床上,被褥暖暖的。
“嗯,在外面这些日子好是好,但也很无聊,我从小就没有陪在爹爹身边,如今他也老了,我也陪不了他多久了,不如就留在京中。”
她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目光缱绻。
“以后有了孩子,在外面更为不便,留在京中若是什么时候待腻了,去哪儿也方便。”
倦鸟归林,飞累了,总想找个安稳的地方停息休养。
“若是你真这般想,那等过完年,我去京中看看哪里还有闲置的房子,留在白将军这儿,过于显眼了。”
白萋也明白他的用意,对此极为赞同。
“你说的不错,最好还能盘个酒楼或者是医馆,维持生计。”白萋打算了许久,在京城定居,不可能一直仰仗着父亲过活,顾寒尘这个身份让他去做官也不现实,倒不如做点小买卖。
顾寒尘将床上的帷幔放下,躺在了床上,连日赶路所路过的客栈都比不得这儿来的安稳舒服,将白萋纳入怀中,闻着她发间的味道,他有了些倦意。
“嗯,都依你。”
“这是什么?”
“车前子。”
“这是什么?”
“嗯……当归。”
“这是什么?”
“爹爹……”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女孩,看着眼前的这个木头块,眼泪喷了出来,朝着正向她们娘俩走来的男子怀里扑出。
看到女儿跑了过来,顾寒尘弯下身子,将她抱了起来。
白萋挺着肚子站起身,掐着腰对着女孩说:“顾未晞你下来!这些东西,我十日前就教过你了!”
“爹爹,娘亲又凶我。呜呜……”顾未晞抱紧了顾寒尘的脖子,向他诉苦,“它们长得都太像了,我学不会,娘亲就凶我……”
“别以为你爹爹来了,就可以躲了,我告诉你,顾未晞今儿你要是背不下来,晚上的饭就别吃了!”
看爱妻真动了怒,顾寒尘走上前,安慰道:“未晞还小,学不会就慢慢学,你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顾寒尘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桌上放的大大小小的那些草药,在他眼里就是一堆木头块和杂草。
“你就会惯着她,都被你惯坏了。”
白萋小声抱怨一句,自从有了这个女儿,顾寒尘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去,他们俩虽然不是达官贵人,但只要是京城当真流行的布料或者花样,顾寒尘定然把裁缝带到家里给这娘俩量身制作一身新衣。
“今日怎么得空回家了?楼里生意不好?”白萋剥了一个荔枝放在口中冰冰凉凉极为舒服。
大概天天咒自家酒楼关门的也就只有白萋一个了吧,顾寒尘抱着顾未晞坐在了白萋对面,剥开一个荔枝送到了白萋的嘴边,又剥了一个送到了女儿的嘴边。
“新来了两个江南的厨子,做的松子桂鱼特别好,就端回来一盘给你们尝尝。”
自白萋说要在京城定居,顾寒尘就将城西的一家酒楼盘了下来,正好酒楼后面还有一个三进院的房子,顾寒尘和白萋也就搬到了此处,自从顾寒尘接手此地,这个酒楼的生意比往日好了太多,原本冷冷清清的一条街,因为这个酒楼,都变得热闹起来,周围不少珠宝阁,锦绣坊都在这条街上落了户,每至下午太阳落山时,还有不少摊贩沿路买些小吃,偶尔还有异国人来此处变戏法,玩杂技。
“娘亲说,今晚外公要来。”
顾未晞抱着顾寒尘的脖子一刻也不愿意撒手,生怕自己手一放开,就被白萋抓去继续记那些麻烦的药材。
“嗯,爹爹知道。”和妻子待久了,就连女儿身上也有好闻的清香,白萋看着挂在顾寒尘脖子上的女儿,醋坛子有点歪。
“去书房把今日还没写的字都写了,不许找苑姑姑帮忙,自己写。”
顾未晞怕白萋,悻悻从顾寒尘的身上下来,依依不舍的看着他,顾寒尘舍不得看女儿这么可怜的模样,替她开口。
“早上习过字了,还背了药材,还是让她歇歇吧,松子桂鱼若是凉了就不好吃了,先吃饭。”
“娘亲,求求你了,人家肚子饿了。”
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白萋也心有不忍。
“行吧行吧,去吃吧!”
“谢谢爹爹,谢谢娘亲!”她就像撒了欢的兔子,一蹦一跳的跑走了,看着女儿的背影,白萋无奈的摇摇头。
“一点姑娘家的模样都没有,往后嫁了人,真是让人操心。”
“别操心,我顾寒尘的女儿,没人敢嫌弃。”顾寒尘从身后抱住了她。
白萋靠在他怀里,目光绵远,夏日树荫下偶有凉风吹过,白萋慢慢转过身,看着他,他不再是摄政王,只是一家酒楼的老板,不再号令天下,而是安心做了一家之主。
“相公,谢谢你。”
这个故事里,他们都不是主角,却也有了一个美满的结局。
“是该谢谢你。”顾寒尘弯下身子,将她抱在怀中,“若是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死了。”
二人的命运,有意无意中相互纠缠,人生的轨迹,从一条死路,重新找到了一个新的方向。
“晚上吃什么?”白萋昂着头看着他,满心期待的询问。
“你想吃什么?”顾寒尘拉起白萋的手,往房内去,希望松子桂鱼还没被未晞吃光。
白萋甩着他的手,脚步轻快,“好多呢!想吃西湖牛肉羹、烧鹿肉、烩三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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