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玄英,暮雪初霁,玉尘盈尺,庭院中积雪皑皑,如铺素毡,松枝负雪,垂垂如琼玉琢就的流苏。
偶有耐不住寒寂的雀儿飞掠,轻踏琼枝,便惊得簌簌坠下漫天玉屑,在澹澹冬阳下闪烁着清冷的光亮。
澹澹冬日映着新雪,清辉流转,天地间一片澄澈空明,恍若置身广寒清虚之府,不染尘埃。
王御沨身着火红缂丝锦袄,领缘缀着雪色狐裘,颈间围着整张玉狐围脖,在这银装素裹间,那一抹灼灼红影,恰似皑皑白雪中绽放的红梅,分外夺目。
两名青衣侍从侍立左右,皆是炼气修为,此刻却陪着稚子戏雪,眉目间不见丝毫不耐。
“小公子仔细了。”
年长侍从并指拈诀,一团松雪凌空而起,堪堪落在王御沨足前三寸,溅起琼瑶碎玉,另一侍从会意,假意踉跄,引得幼童咯咯直笑。
王御沨蹲下身,戴着貂皮手套的小手笨拙地拢雪,五岁的孩童尚未开蒙,却已显出世家的好相貌,眉如墨画,目似点漆,冻得绯红的小脸藏在狐裘风毛里,呵出的白气在长睫上凝成霜华,他努力模仿侍从的动作,团起的雪球却总在半途散作飞琼。
“娘亲看我。”
他举起不成形的雪团,回头望向凉亭,红袄曳地,在雪中拖出蜿蜒痕迹,像极了画本里那个踏雪寻梅的仙童。
凉亭四角悬着避风符,虞问歌端坐其中,月白斗篷曳地,袖口银线绣着虞氏家纹。
石案上紫砂小壶正沸着雪芽茶,水汽氤氲了她清丽的容颜,五年光阴未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唯有一双秋水明眸,凝着化不开的轻愁。
“沨儿,慢着些,莫要摔着了。”
虞问歌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王御沨,轻声叮嘱了一句。
五年过去,王御沨也已经快年满六岁,这五年间,她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从王御沨牙牙学语开始,各种温和的改善资质、滋养经脉的灵药灵果便未曾断过,皆是寻常修士难得一见的珍品,但灵根一日不显,虞问歌心里的大石便一日不曾落下。
昨夜她又运转周天,将精纯灵力化作暖流,温养幼子经脉,指尖触及那片柔嫩肌肤时,恍惚想起怀胎时做的梦。
梦中紫气东来三万里,有仙鹤衔着莹莹玉简,缭绕祥云,投入她怀中,当时族中长辈皆言此乃吉兆,主贵子临门,如今想来,那煌煌景象,倒更像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幻。
“主母不必过忧,小公子灵秀天成,眉目间隐有慧光,必是良才美质,只是时辰未到罢了。”
侍立在旁斟茶的青衣女修轻声劝慰,她是虞问歌的陪嫁侍女,亦有炼气中阶修为,最是知心。
虞问歌垂眸,纤长手指轻抚温热的茶杯,抿了一口清茶,未应此言,修仙世家的冷暖,她再清楚不过,血脉亲情固然存在,但更根基的,是天赋与价值。
若是身无灵根,不能修行,纵是家主嫡出血脉,将来最好的归宿,也不过是分得些许凡俗产业,在灵脉之外做个富贵闲人,于百年后化为一抔黄土。
那些身具灵根的旁支子弟,表面或许恭敬,背地里何曾真正看得起无法修炼的嫡系?
资源、地位、权力,皆与修为挂钩,这是修真界万古不变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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