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哪跑?\"
某指着堡里的伤兵,有汉兵断了腿,有番兵瞎了眼,正互相搀扶着往地窖挪。
\"他们跑得了吗?\"
铁鹞子的箭雨射进来时,某把王二拽到石碾后。
箭簇扎进木栅栏的声响,像无数把小刀子在割肉。
巴图突然笑了,笑得嗓子里像卡着砂。
\"风七哥,你看!那不是李校尉吗?\"
某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东塬堡的李校尉正骑着马,跟在铁鹞子头领身边,手里举着东塬堡的旗,笑得一脸褶子。
某的枪突然轻了。
不是枪轻了,是某的心沉到了底。
吴逵将军教某\"汉番同骨\",可到头来,汉官投了敌,番兵散了伙。
剩下的,不过是些想活着的伤兵,和某手里这杆没处使的枪。
风卷着铁鹞子的喊杀声进了堡,某看见他们的刀劈向地窖的门,听见伤兵的惨叫混着狼嚎。
某突然想起吴逵将军劈柴时的样子,他说。
\"火再小,也能烧暖一块柴。\"
某拽起王二,把枪塞给他。
\"护着伤兵往暗道走!\"
某自己提着断矛,往寨门冲。
铁鹞子的甲胄果然硬,矛尖撞上去,只擦出点火星。
某往他们的马腿上扎,马惊了,把铁甲兵掀下来。
某的胳膊被刀划了道口子,血顺着袖子淌,滴在某的靴面上,像当年吴逵将军枪缨上的血。
某听见王二在喊某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远。
某知道他们进了暗道,某的任务完成了。
铁鹞子的刀劈下来时,某忽然觉得风停了,横山的砂粒落在某的脸上,温温的,像谁的眼泪。
某想起投军那年,吴逵将军说某的枪飘。
此刻某的身子在地上滚,倒真像片被风卷走的叶子。
可某看见,暗道的方向,有火星亮了一下,又亮了一下,像风里刚点着的火绒。
那是某留给王二的火折子,也是某留给横山的——一点光。
铁鹞子的刀离某咽喉只剩半尺时,某闻到了股熟悉的皂角味。
那味道混在血腥味里,像暴雨前突然窜出的青草气。
某眯眼瞅去,刀光里映出个身影,玄色短打,腰间悬着柄断刀。
刀鞘上的青峰镖局徽记,被血糊了一半,却还是扎眼得很。
“陆镖头?”
某的嗓子哑得像被砂磨过。
去年在怀远镇见过她。
那时她还是青峰镖局的镖头,带着趟子手押粮,短刀的寒光比今日的铁鹞子甲还亮。
可前阵子传闻,她早死在刘廿的埋伏里了。
“死不了。”
陆鹭的声音比风还冷,断刀斜挑,正磕在铁鹞子的刀背上。
那铁甲兵闷哼一声,手腕翻折的声响,某在黑风堡听多了,是骨头碎了的动静。
“丐帮的弟兄,把伤兵往暗道送!”
某才看见她身后的人。
青竹纹的腰带,皂色的短衫,是丐帮的记号。
他们手里的不是刀枪,是扁担、铁尺,甚至还有酒肆里的铜壶。
砸在铁鹞子的甲胄上,叮当作响,竟比战鼓还提神。
“陆镖头……你不是……”
某被个丐帮弟兄拽起来,胳膊上的伤口扯得生疼,血珠子滴在地上,混着砂粒滚。
“传闻能当饭吃?”
陆鹭踹开个扑来的铁甲兵,断刀指了指堡外。
“刘廿的狗腿子跑了,铁鹞子的主子在贺兰山等着分肉,咱不自己捞人,等谁?”
她踢起一杆枪,拿在手里后往某手里一塞。
“还能握枪不?”
某攥住长枪,枪柄上的裂纹硌着掌心。
像某在鹰嘴堡握过的那杆枪,吴逵将军缠的防滑绳磨出的印子。
风里突然飘来笛声,三短两长,是丐帮的暗号。
陆鹭吹了声口哨,堡墙后窜出更多人影,有的扛着伤兵,有的往铁鹞子堆里扔硫磺弹。
火光里,某看见巴图被两个丐帮弟兄架着,他那条被箭射穿的腿,竟还在蹬踢。
“王二呢?”
某哑声问。
“带着暗道里的人往南谷去了。”
陆鹭劈翻个铁甲兵,断刀上的血甩在某脸上。
“吴逵将军在那边候着。”
某的心猛地一跳。
吴逵将军还在?那主寨的烽火不是灭了,是……
后来,陆鹭说,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在我眼中看到了重新燃起的火光。
铁鹞子的喊杀声渐远,丐帮弟兄正往堡外撤。
陆鹭走在最后,刀光扫过满地狼藉,突然停在某面前。
“风七是吧?吴逵将军说,你这杆枪,舞得像铁壁,挺好。”
某低头看手里的断刀,又抬头望南谷的方向。
风还在刮,却不再是卷着砂粒的冷硬,倒像带着点暖意,吹得某胳膊上的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某跟着陆鹭往暗道走,断刀在手里越来越沉,却沉得踏实。
某知道,这风还得刮下去,某和陆鹭,和丐帮的弟兄,和吴逵将军,都得做这风里的骨头,撑着横山这口气。
直到把铁鹞子的甲胄,刮成一堆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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