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桃源居灯火次第熄灭,空气中残留着红烧肉的醇厚与烤鸭的焦香,渐渐被夜露的清润冲淡。
厢房里静得能听见窗外虫鸣。
孟舟躺在外间的小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白日老丞相啃鸭腿时那狼吞虎咽的模样,还有自己鬼使神差答应他的场景,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
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时不时侧耳听着里间的动静,生怕那位元老吃了油腻出什么岔子。
“唔……”
朦胧中,一声压抑的呻吟从里间传来。
孟舟猛地惊醒,心头一紧,赶紧披衣起身,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
光线昏暗,隐约能看见床上的人影蜷缩着,肩膀微微颤抖。
孟舟凑近了些,借着月光看清元老的脸色,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元老眉毛紧皱,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呼吸急促又粗重。
这不对劲。
“老伯?老伯您怎么了?”
孟舟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指尖触及的瞬间,一股滚烫的温度传来,烫得他不由自主缩回手。
坏了!
真的出事了!
孟舟心脏砰砰狂跳,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闯大祸了这一个念头。
他顾不上别的,一把抓住元老的手腕,声音发颤。
“您醒醒啊,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您别吓我啊!”
天可怜见,他还没活够呢!
元老艰难睁开眼,眼神涣散,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完整的话,只是发出几声模糊的呻吟,身体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仿佛忍受着剧烈不适。
那滚烫的体温透过被褥都能感受到,显然是发了高热。
孟舟急得团团转,手心全是冷汗。
肯定是白天吃了烤鸭!
老丞相本就肠胃虚弱,哪里经得起那般油腻的荤腥?
都是自己一时心软,被他几句哀求就说动了,这下可好,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他自己,整个桃源居的人都得跟着遭殃!
“不行,得赶紧找小师傅!”
孟舟回过神来,也顾不上多想,转身就往外跑。
夜色沉沉,走廊里一片漆黑。
他借着月光跌跌撞撞地往前冲,直冲冲来到江茉住的宅子疯狂拍门。
“小师傅!小师傅!”
孟舟一边拍一边喊,声音里满是惊慌。
江茉此刻已经睡下了。
迷迷糊糊中听见外面的呼喊声,起初以为是做梦,可那声音越来越近,带着明显的慌乱,不像是假的。
她连忙披衣起身,点亮蜡烛。
刚打开房门,就见鸢尾带着孟舟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脸色惨白。
“怎么了?慌成这样?”
江茉心头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师傅,出事了!那位老伯……那位老伯他发热了!烧得厉害!”
孟舟扶着门框大口喘气,说话都断断续续的,“额头烫得吓人,呼吸也不对劲,您快去看看吧!”
江茉闻言,二话不说,跟着孟舟就往桃源居跑。
鸢尾匆匆回去拿披风和灯笼。
“姑娘您慢些,把披风披上!当心脚下!”
“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江茉离开桃源居前特意去看过,人好端端的还能说几句话。
“我……我也不知道。”孟舟眼神躲闪。
呜呜呜……
两人快步赶到厢房,江茉走进里间,借着灯笼的光亮仔细打量床上的老人。
老人依旧蜷缩着,脸色红得吓人,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枕巾,呼吸又急又重,带着一丝痛苦的呜咽。
江茉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手腕,眉头紧紧皱起。
“烧得很厉害,脉象也乱了。”江茉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赶紧请大夫!孟舟,越快越好!”
“哎!我这就去!”孟舟如蒙大赦,转身就要往外跑。
“等等!”江茉叫住他,“路上小心点,跟大夫说清楚情况,让他直接包一些退热的药。”
“好!我记住了!”孟舟应了一声。
江茉放下灯笼,走到床边,找来干净帕子替床上的人擦了擦汗。
“水……水……”元老嘴唇翕动,发出微弱的声音。
江茉倒了一杯温水,又找了个小勺,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边。
元老艰难地张开嘴,喝了几口温水,干裂的嘴唇滋润了一些,呼吸稍微缓了缓。
没过多久,荔枝青柑几个丫头赶了过来将江茉撵到一边,接了照顾人的活计。
“这老伯怎么会突然发热呢?”青柑一边拧帕子,一边疑惑:“白天看着还挺好的,吃了蛋羹,精神头也不错啊。”
江茉没有说话。
在水里泡了太久,染风寒也不稀奇。
-
孟舟冲进老大夫的药铺。
老大夫被从睡梦中叫醒,听闻要去的地方是桃源居,困成狗的他瞬间精神一振,背起药箱就跟着往桃源居赶。
两人一前一后冲进厢房时,屋里的丫头们正轮流用酒水给元老擦掌心脚心,空气中都是淡淡的酒香。
“大夫,您可算来了!”鸢尾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焦灼。
老大夫放下药箱,先凑到床边打量元老的神色。
面色潮红如醉,嘴唇干裂起皮,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连带着胸口都起伏不定。
他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元老腕上,闭目凝神诊脉,指腹感受着脉象的浮数紊乱,眉头拧成了疙瘩。
“怎么样?”江茉叹息一声。
老大夫收回手,又伸手探了探元老的额头,随即转向江茉,语气严肃。
“江老板,他是外感风寒,内里又积了食滞,两相夹击才发了这么高的热。他本就体虚,脾胃弱的很。”
他神色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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