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男子手中那张图纸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四周安静得能听见纸页翻动的声音。我接过图纸,指尖扫过上面的线条,每一处转折都熟悉得像是自己刻进骨头里的记忆。
这确实是我们的设计。
我没有抬头,只是把图纸轻轻放在展台上,对着他说:“你能看出这图上的纤维层是怎么排布的吗?”
他一愣,似乎没料到我会问这个。
我继续说:“桑皮打底,竹浆中层,蜂蜡封面。三层材料厚薄不同,受力方向也不一样。如果只是照抄结构,不会连内部纹理走向都一模一样。”
人群里有人低声议论,声音不大,但我能听清。
“农户女人懂这些?”
“看着像有备而来。”
我没理会那些话,转身从木柜底层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后,是厚厚一叠纸页,边缘已经磨得起毛。这是系统自动生成的设计草稿和试验记录,每一页都标着日期,还有修改痕迹。
我把它们摊开在台面上。
“第一版用纯桑皮,太脆。第二十三次试做加了竹纤维,抗压强了,但遇水容易起泡。直到第四十七次,才定下现在的比例。”我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笔迹深浅不一样,是因为那天蜡液温度偏高,我记下来做了调整。”
顾柏舟走过来,默默递上一个小木匣。里面装着几块废弃的样品,都是早期做的失败品。有的开裂,有的脱层,还有一块被泡过水,边缘翘了起来。
我把木匣推到前面。
“谁要是觉得这是抄来的,可以拿回去拆开看看。真正的工艺不在纸上,在手上,在一次次做坏又重来的时间里。”
李商人站了出来,站在我旁边。“我在镇上跟他们合作三个月了。这个包装,从想法到出成品,整整两个月。中间改过七轮模具,烧掉三炉蜡。你们以为大商号一夜之间就能做出这种东西?”
他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
围观的人开始往前凑,有人伸手摸礼盒表面,有人低头看记录本上的字迹。那个戴玉镯的女人又回来了,这次她直接拿起一页试验日志,看了很久。
“这字迹……确实不是一天写成的。”
青衫男子脸色变了几次。他原本眼神锐利,像是来查案的,现在却盯着那些纸页,眉头越皱越紧。
“你一个农妇,留这些做什么?”
“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不信。”我看着他,“也总有一天,需要证明这不是运气,是我们一家人一点一点做出来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说这是第七十三次定型的版本?那前七十二次呢?”
“都在这儿。”我抽出后面几页,“每一次失败的原因、解决办法、材料用量,全都记着。你要看,我可以全部给你。”
他没接话,而是弯腰仔细看那块泡过水的废样。手指沿着边缘划了一圈,又翻过来检查底部封边。
“蜂蜡冷却时收缩率大,普通人家根本控制不好火候。”他说,“你们是怎么做到密封不漏气的?”
“用温控箱。”我说,“加热到六十度融化,再慢慢降到室温,让蜡自然凝固。太快会裂,太慢会影响效率。”
他抬起头,终于正眼看我。
“你们还有温控设备?”
“自制的。”顾柏舟第一次开口,“用双层陶罐,中间填灰隔热,外面裹麻布。每天测三次温度,调一次火源。”
青衫男子盯着他看了几秒,又回头看向那些记录。他的态度变了,不再像质问,倒像是在确认什么。
人群中的气氛也松了下来。之前怀疑的眼神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和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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