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三年,初夏。
S市第一高中的校园里十分安静,只能听到知了在没完没了的聒噪。
正是模拟考的关键时候,教学楼的走廊上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只有高三一班教室外的墙根底下,戳着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一看就是被老师轰出来罚站的。
那男孩儿正是姜向阳,十八岁的年纪,个头已经蹿到了一米八还多,高高壮壮的。
他上身套了件军绿色跨栏背心,外面松松垮垮地罩着一件蓝色的确良长袖衬衫。
袖子胡乱挽到手肘,露出晒成小麦色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又结实。
脚上蹬着一双回力牌篮球鞋,鞋边还沾着泥点子,一看就是刚在球场疯跑过。
他头发剃得短短的,是时下最常见的板寸。
这身打扮在93年的高中男生里,算是随性又精神的,一看就是出身大院的男孩。
而且,不得不说,这小伙子真是挑着爹妈的好处长的。
脸盘方正,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灼人。
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上扬的弧度,活脱脱就是他爹姜营长年轻时的翻版。
可那眼神里偶尔闪过的机灵,又分明继承了他母亲邓翠香的神采。
是那种走在街上,能让小姑娘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的英气。
可凑近了瞧,就知道这小子压根不是个能安静下来的主儿。
这会儿正抓耳挠腮,压低了声音,对着旁边的女孩死缠烂打地说道:
“舟舟...沈渡舟!哎呦喂,好舟舟,我真知道错了!你行行好,开开金口,搭理我一句成不?”
他旁边的女孩,就是沈渡舟。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连衣裙,样式简单,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在领口和裙摆处用墨绿色的丝线绣了几片细长的竹叶。
这衣服一看就是出自周柒柒的手笔,料子舒服,剪裁合身,于素净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雅致,衬得沈渡舟整个人清泠泠的。
她乌黑的长发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用一个鲜红色的大丝绸蝴蝶结发圈扎住,那抹亮色在她一身素净中格外醒目,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手腕上戴着一块眼下最时兴的银色电子表,在阳光下闪着细光,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再往下,是一双干净的白色短袜,脚下蹬着一双擦得亮亮的黑色圆头小皮鞋,全身上下清清爽爽,一丝不苟。
简直是和旁边那位泥猴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且沈渡舟个子很高,得有一米七,身形纤细挺拔。
她的五官生得极好,却不是那种娇媚明艳的美。
皮肤白皙,眉眼清冷,鼻梁秀挺,嘴唇薄薄的,总是抿成一条直线。
最特别的是那股子气质,安静站在那里,疏离又干净。
梳着的高马尾一丝不乱,露出光洁的额头。
说来也怪,她的长相和沈家任何一个人都不像。
不像父亲沈淮岳,也不像母亲林薇。
和婶婶周柒柒更是没有半分相似,似乎是自成一派。
此刻,她只是安静地靠着墙,目光落在远处操场的双杠上,对姜向阳的喋喋不休充耳不闻。
或者说,她早就习惯了,直接把这噪音当成了背景。
姜向阳一看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真急了,口不择言:
“祖宗!我给你跪下行不行?我磕一个!你可别不理我啊!”
说着,他腿一弯,竟真的作势要往地上出溜。
这可是学校走廊!
要是被哪个路过的老师同学看见,成何体统?明天就能传遍全校,成为新的谈资。
沈渡舟心头火起,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也不去看她,只是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错哪儿了?”
她知道,这会儿要是真不理姜向阳,这小子肯定要做出更大的事儿来。
可一听她开了口,姜向阳就立马变脸了。
刚才那副可怜相一扫而光,呲着两排大白牙就乐开了花,嬉皮笑脸地凑近,承认错误到:
“我不该乱扔东西还没个准头!那纸团子应该丢试卷上的,咋就偏偏砸你脑袋上了呢?嘿嘿,给你这头发挠的,都快成喜鹊窝了...”
边说边伸手,想去拨弄沈渡舟的马尾。
“姜向阳!你...”
沈渡舟侧身躲开他的手,心里一阵后悔,就不该心软理他。
这人从小到大都这德性,给点阳光就灿烂,根本没个正形。
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还在这儿耍贫嘴!
姜向阳还不知死活地逗她:
“舟舟,你说话咋老是仨字儿仨字儿往外蹦?跟发电报似的!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儿嘛?也太省劲儿了...”
沈渡舟知道跟他废话纯属浪费口水,直接用穿着白色帆布鞋的脚去踢他的小腿。
姜向阳“哎呦”一声,灵活地往后一跳,嘴里嚷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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