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墨凌望着农鹏鬓角新添的白发,笑容里多了几分暖意:“先生放心,青乌镇守住了。”
他指尖轻叩折扇,将半月前的战事简略带过,王劲老将军带着残兵死撑,叶云峰兄妹率白虎营及时赶到,北蛮先锋主将斡岩被斩了。
农鹏的手指猛地收紧,山羊胡颤了颤。
他虽是文弱书生,却也知晓北蛮铁蹄下的百姓有多苦,当年南迁路上,他亲眼见着邻村的妇人抱着饿死的孩子哭,那哭声比刀割还疼。
“好,好啊…”
他连说两个好字,眼眶竟有些发热,忙转身对着梅林干咳两声:“守住就好,守住就好。”
两人并肩往山上走,石板路上的青苔被往来的鞋履磨得发亮。
农鹏说起在琅琊书院当见习先生的日子,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那些出身名门的先生,见我是寒门出身,连借本书都推三阻四。”
“前几日整理书库,还被个青州来的学子指着鼻子骂‘泥腿子不配碰圣贤书’。”
魏墨凌听着,折扇在掌心转了个圈:“先生不必在意,当年您教我们‘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难道到了自己这儿,倒忘了?”
农鹏一怔,转头看他时,正撞见少年眼底的清亮,那目光里没有半分嘲讽,只有坦荡的认同。
“你这混小子……”
农鹏摇摇头,语气却软了下来。
他们说话间已到书院门口,这里是外院。
琅琊书院共分三院、外院位于山脚,内院位于山腰,而山顶之上还有一座阁楼,称之为“琅琊阁”。
琅琊阁也是琅琊书院的核心,无数儒士心中的圣地。
外院西侧的石碑林里,正围得水泄不通。
九块丈高的青石碑矗立在院落之中,碑面被风雨磨得光滑,上面的题诗却依旧笔力苍劲,那是数百年来,仅有的九位能让琅琊书院全票通过立碑的才子留下的痕迹。
“你看这块‘风雪碑’,是三十年前林院长年轻时所题。”
一个白面书生正指着最东侧的石碑,声音里满是崇拜:“‘朔风卷雪叩柴门,尚有书生未断魂’,当年北蛮叩关,林院长就是凭着这首诗,募集了三万粮草送往前线!”
周围的文士纷纷颔首,目光落在碑上那力透石背的字迹上,仿佛能看见当年那个青衫书生振臂疾呼的模样。
而在石碑林外围,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木牌,红绳在风中摇曳,牌上刻着的诗词各异。
有“明月松间照”的闲逸,也有“黄沙百战穿金甲”的豪情,只是比起石碑上的大作,终究少了几分震撼人心的力量。
“这些木牌,都是通过半数先生认可的作品。”
农鹏指着一块刻着《腊八咏梅》的木牌,对魏墨凌解释:“别看只是块木牌,在文人圈子里,能挂在这里,已是极大的荣耀。”
魏墨凌的目光扫过那些木牌,忽然在一块略显陈旧的牌子前停住了脚步。
那上面刻着首五言绝句:“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字迹娟秀,却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愁绪。
“听说,这是去年一位姓苏的女先生题的。”
农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叹了口气:“她丈夫是守幽城的士兵,去年冬天战死了,她来书会时,抱着这块木牌哭了整整一夜。”
魏墨凌指尖轻轻拂过木牌上的刻痕,忽然想起青乌镇那些失去丈夫的妇人,眼眶微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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