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卓知道他心中有气,解了他的足禁。
解禁的这一日,穆朗去了军中,今日的赤城倒还真发生了件大事。
听说晋王亲自下令征田,不论有没有开垦过,只要是田,一亩地可换二十贯银钱。
穆朗心道,要二十贯,莫不是疯了...
且不说这些田适不适合耕,他听说洛阳的田,开垦过的地一亩才这个价。
荒谬消息一经耳中,一直在他的心头盘绕,穆朗又思忖片刻,还真生出些别的心思。
今日杨知聿正在军中,穆朗便是恰好遇到了。
此人是晋王的走狗,前些年就仗着杨氏在军镇作威作福,今岁竟是被调到了赤城,骑到了他的头上。
穆朗心中有怨,可脸上却还是挂起了一副笑,走了过去。
杨知聿颔首,同他打了声招呼。
恰好路过一伙人,擡着箱子,杨知聿招呼了几句。
穆朗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
他问道:“晋王殿下这是真的打算…送银子?”
杨知聿道:“这可是圣上的诏令,也怪我,前些日没有觉察出殿下的意思,这事办的太慢。”
穆朗下巴朝那银子努了努,问道:“多少家换了?”
杨知聿道:“实话实说,有人换,倒还真不多,每一家都在想,殿下能让人开垦荒地,那他们也能啊!可这地都荒几十年了,要我说咱们北镇哪里是缺地,缺的那是会种地的人,这人可不还是要从朝廷出嘛!”
穆朗听后,不由点了点头。
杨知聿用手比划了一个数,昧著良心,忍住想笑的冲动,摇头惋惜道:“那可是二十贯钱呐,也就是殿下有钱,能出得起这个价。”
实际上,若是这个价买下穆氏手上所有的地,那可是要晋王掏家底了。
穆朗还是无声地点头,似在思索,手肘戳了戳他,泼了盆冷水,“那若是还没有人愿意卖地,你打算怎么办,这差事也交不上去啊…”
杨知聿卖起了关子,“这殿下也有办法,大不了再出钱。”
穆朗一惊,讪笑两声,却也不敢瞎打听,又问了几句不相关的事,便离开了。
穆朗到底是动了念头。
这杨知聿说的也是实话,这些地留到穆氏手上,说到底也是荒地,没有人手开垦,也没人会这些。
晋王下了血本要买地,倒不如给了,换些银两。
比起给了那个废物,起码是穆府里的银子。
穆朗回去后将今日听得的事说给穆卓听。
穆卓却朝他吹胡子瞪眼,“晋王卖地的事我能不知道吗!他就是想要咱们穆氏的地,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将来穆氏怎么交到你手上?”
老头子每次都要拿穆氏说事,穆朗不甘就这么被贬低,将杨知聿今日说的一些掏心窝子话讲给父亲听,“父亲,咱们留着那些地有何用,没有会开荒种田的人,留着地有何用。”
穆卓嘴张开,却还真说不出来什么,憋得两撇胡须上下颤抖,满脸通红。
“不必再说,你给我滚下去!”
*
杨知聿守着两箱银子,在北大营内坐了两日。
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肯卖地,倒是肯有人卖晋王和元衡一个面子,用自家圈起的地换几两银子。
谁知这晋王竟将此事看得极重,没过几日竟是亲笔同几家写了谢,在军中有职务的还升了官位。
肯卖地的人变多了起来,晋王没再承诺给官位,可银子还是照给。
穆朗思来想去,一整晚都睡不着觉,隔日便是又找上了穆卓。
“父亲且看,之前若是您听我一言,咱们不但可以从晋王手里谋些银子,还能谋官位,如今倒是好,说不定还要招人记恨!”
穆卓被儿子这么数落,面子上过不去,可自己心里也不甘。
他想了想,道:“明日同我去趟赤城。”
*
穆氏父子亲自上门去了晋王的宅院。
听闻晋王正在府中,教自己的王妃下棋。
穆朗听过晋王府的那位王妃,今日总算得到一见。
那娇娘不知用什么养出来的,肌肤白腻似雪,像是能掐出水的豆腐,是中原女子的长相,比他那妾室还要美很多。
晋王先是将那腰若扶柳的王妃扶着坐下,再端坐在那娇娘身旁,一挺一弱,看着倒十分契合。
那晋王妃似是看了一眼他的方向,穆朗有所察觉,便立刻坐挺了几分。
元衡淡淡扫了一眼,两只手指掐住玉杯,指尖微微泛白,问道:“穆将军带公子来小王住处,所谓何事?”
穆卓想他是知道他的来意,也不想说什么虚话,将一张圈画的舆图交给穆朗,让他亲自呈上去,“殿下不知,穆氏的先祖曾在此收了块儿地,说是将来北镇安稳,便让穆氏族人在此耕作,臣想着穆氏在城南已经有一块儿地,这片地留着也没用,不如先分给城里的军户耕作。”
元衡未应答下来,先是扫了两眼舆图,才道:“穆氏这块儿地,小王倒是不敢接。”
穆卓微微诧异,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元衡勾起唇角,道:“不瞒将军,这些银两都是小王府上的银钱,此次来军镇也只擡来两箱,这两日卖地的人络绎不绝,小王细想,若是将穆氏这块儿田买下来,怎么凑也不够。”
穆卓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千想万想,却不曾想晋王没有银子换这些地。
他刚想开口,元衡便打断了他,“本王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穆将军也知道。”
穆卓心里有些没底,一时蒙了头,想不出来对策,也想不出他何意,“请殿下明示。”
“本王想用每亩十贯买下西向五百亩田,将军看如何?”
穆卓怕听错,又问了一遍,“殿下是说十贯?”
元衡点头,似是笃定,“没错,十贯。”
这下就连穆朗也愣住,虽说这北镇的荒地卖个十贯也不算贵,可和此前说的二十万明显有落差。
他一时陷入了犹豫。
接下来却是岑璠开口,“殿下还未说完,剩下的十万两殿下会同陛下上书,穆氏推行田法有功,当有赏才对。”
穆卓心里震了一下,自从迁都后,皇帝便很少过问他们军镇的事,就他们这些人的官职也许久没有升过,反倒是从洛阳来上任的人,官压他们一层。
晋王不能随意赏,要上禀陛下的,对他们穆氏而言,除了官位,还能有什么?
他们军镇的人一向是支持晋王,将来晋王夺位成功,说不定他会是大功臣,得到的赏赐更多!
说不定还能回洛阳。
穆卓千回百转,最后拱手一礼,“就按殿下说的办。”送客后岑璠便立刻站起了身,元衡拽住了她,心情颇好,那双鹰一般的眼带笑意,“王妃做的很好。”
岑璠撇开目光,“我只关心,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将曲芜从穆家接出来。”
元衡淡然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王妃也不是说,成大事不拘小节吗?”
他说这番话时,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微长的睫毛半遮眼眸,却遮不住冷意。
他手用力一拽,将她又拽回怀里,掐住她的腰,“何况王妃是觉得,人人都会像王妃一样,放着好日子不愿不过,泼天富贵不愿享?
岑璠恍然间想起曲芜说的那句“我和王妃不一样。”
可再回穆家,不知道她会不会受善待。
是他们让她回去的,总要问过曲芜的意见才是。
她看那穆朗不是善茬,和面前的男人一样,有劣根,且好色。
岑璠道:“殿下怎知她回去后,还愿意再享那富贵?”
元衡静静看着她,面容彻底冷了,他两指掐住她的下颌,“王妃想要她,可以。”
“你得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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